正是因为不知道曹阳下狱乃是元安之乱的开始,所以此时此刻,长安中为此欢庆的人家着实不少,而诸多曾经被曹阳伸张正义过的平头百姓对此的泪眼与绝望,是他们这类加害者无法感受到的。
“姓曹的昔时来我家中,何等张狂跋扈,却不曾想他竟也有今日!”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区区一个优伶贱人,一朝得势,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噯,他总共也不知道念过几本书,如何知道天子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真把自己当青天了啊!”
一片哄笑声。
曹阳这样的人,因有佞幸起势的缘由在,清流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
而高门大户,更将其视为肉中之刺。
最后,也只有苏湛派人去接走了曹阳的寡母,又入宫求见天子。
嬴政知道他是来给曹阳求情的,所以压根没有召见,便打发人去告诉他自己没有时间,无暇见他。
结果不多时,前去传话的内侍便来回话:“陛下,邢国公说他可以等,等您忙完朝政,再行召见即可。”
嬴政“唔”了一声:“那就叫他等吧。”
如是过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时分,嬴政将奏疏批阅完,才想起这一茬来:“邢国公还在外边吗?”
内侍出去看了一眼,过来回话:“还在。”
嬴政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何必如此。”
空间里李元达悠悠道:“因为他是苏湛啊。”
孤高雅正,即便只见过曹阳一次、还被他冷嘲热讽,但仍旧愿意为曹阳张目的苏湛。
嬴政便叹了口气,吩咐左右:“传他进来吧。”
……
苏湛入殿之后,便见天子衣袖卷起,正在摆弄沙盘,看他来了,抬头致以一瞥,淡淡道:“何必如此?”
苏湛触碰到这个眼神,就知道自己想要说的,天子其实尽数了解,便不曾赘言,只正色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大丈夫行事,固当如此。”
嬴政就笑了:“哦,你是苏湛嘛。”
苏湛听得不明所以,只是见天子莞尔,神色怡然,自己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嬴政道:“此事朕自有计较,你便不要插手了。”
苏湛先是微讶,继而暗松口气,赶忙称是。
嬴政又问他:“朕听说,你派人接走了曹阳的寡母?”
苏湛道:“是。曹校尉……曹阳在京中树敌颇多。”
顿了顿,又说:“如他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嬴政轻轻道:“朕知道。”
他近前去替苏湛整顿发冠,最后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温和:“回去吧。近来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苏湛心有所动,有意追问一二,只是却在触及到天子的眸光时停住,最终俯首应声:“是。”
……
曹阳的下狱,彼时并不曾牵连到朝堂之上,因为黑衣卫职权特殊,此事甚至没有在朝堂上引起任何讨论。
直到这一日,黑衣卫暂代统领王越在中书省加班到月上柳梢,正想着下班了下班了赶紧回家歇口气时,黑衣卫的人找上门来了。
对于天子冷不防丢到自己身上的这个职务,王越是很佛系的,甚至可以说因为他很会舔,所以他此时才很佛系……
经了柴同甫等人之事,他也算看明白了,当今天子对于朝堂的掌控欲绝对不逊色于设置内卫的明宗皇帝,既然如此,黑衣卫这把利器,他是绝对不会交付给三省宰相的。
现下之所以交给自己,是因为在天子眼里他足够识趣,不该伸手的地方绝对不会伸手——作为天子座下第一舔狗,天子想他怎么做,他当然就得怎么做!
因着曹阳之事,黑衣卫五位统领被一锅端,曹阳这个统领之下第一人也进了死牢,黑衣卫顶级权力层次出现空缺,但底下的构架也好,基层人员也罢,都没有出现问题。
故而王越要做的就是当个纸糊上司,暂时顶着黑衣卫统领这个职务,来日天子有了合适的人选执掌黑衣卫,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有了这个觉悟,对待黑衣卫的内部事项,王越也就是点个卯罢了,至于那些个封禁中的机要文件,他一份都没看过。
笑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他又不傻!
就在王越以为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且快乐的时候,事情它主动找上门来了。
曹阳此前乃是黑衣卫校尉,经受过的机要之事何其之多,此时虽被天子判了死刑,为防泄密,自然得在黑衣卫牢狱中看押,这日晚间,负责看押他的人主动找到了王越,战战兢兢的回禀他——曹阳说话了。
王越身为宰相,经过的大风大浪何其之多,自然明了这个“曹阳说话了”是作为一件突如其来的大事开场存在,而非一种生理现象。
他叫人跟自己去了书房,打发走身边仆婢,迆迆然落座:“具体说说吧。”
前来回事的黑衣卫额头生汗,神色惶惶,好半晌过去,才低声道:“曹阳告发前尚书右仆射董昌时,勾结宗亲,牵连勋贵百官,觊觎神器,意图谋逆!”
王越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卧槽——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