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殊与唐佐联手攻克居岩关之后,定安公主便将自己的官署设置在了戎狄与本朝战线的最前端,以此向北关军民展示自己与他们共存亡的决心,与势必同戎狄抗争到底的信念。
天子闻讯之后慨然长叹,良久不语,然而初次大捷传来之后,却只是厚赐了谢殊、唐佐,乃至于那位安小将军,对于主持大局、稳定人心的定安公主,却是只字不提。
只是诸王也好,朝臣也罢,却都十分清楚,天子从来都不是有功不赏的人!
定安公主之所以没有得到赏赐,大抵并不是因为天子不想给,而是因为天子想给的太多,多到担忧她承担不了,所以才会踌躇和观望!
……
圣旨出了皇城,离开帝京,让天使携带一路北上,一直传到了本朝与戎狄战线最前端的居岩关。
刘彻默不作声的听天使宣读了晋升谢殊与唐佐的旨意,也亲耳听了天子赐予安璟六品武将之职的圣旨,却唯独不曾听到关于自己的那份旨意,他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波澜既起。
尤其在听闻天子听闻北关缺物少人之后,特意将自己极为看重的几个臣子送到了居岩关,心绪便更是复杂了。
颖娘捧着那份加封自己的圣旨,美滋滋的来到弟弟院子里,却见春郎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神情之中竟然隐隐的透露出几分落寞与萧瑟……
她瞬间收起笑容,反手把那份圣旨塞到后腰,举步入内,语气轻松的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喝一杯?”
刘彻抬头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故意想要借此宽慰自己,嘴角动了动,想要笑一下,却也未能如愿。
颖娘目光往门外一瞥,提起衣摆,往他坐席上挤了挤,硬生生坐到了他旁边。
“不是吧,”她说:“难道你真的在为自己什么都没得到而失落吗?这种心情,我以为父王薨逝之后,你便不会有了。”
刘彻却反问她:“你觉得,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颖娘微微一怔,见他问的认真,倒是没有敷衍,聚精会神的思忖了片刻,正色道:“是一个可怕的,无情的,怪物一般的,英明的天子。”
作为天子的孙女,她不能说他是慈爱的,甚至于随便从皇室内部抽几个人出来,亲王也好,皇孙也罢,就没有不怕他的。
但是纯粹从百姓的角度来看,天子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天子。
他不是十全十美,但论及执政能力与生民富民安民,却是有数的英主!
刘彻垂下眼睫,为之默然,良久之后,才轻轻道:“他有意……让定安公主做他的继承人。”
颖娘即便聪敏,也有转瞬的怔楞:“什么?”
她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单纯就言语来说,那句话其实并不复杂,但是其中透露出的含义,却令她不可置信。
了悟过来之后,颖娘瞠目结舌,惊骇不已:“怎么会?!”
定安公主……是公主,并非皇子啊!
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只有十三岁的公主!
刘彻慢慢道:“天子厚赐了舅舅和唐佐,厚赐了你,却唯独落下了最该得到封赏的我……”
颖娘鼻子里哼了一声:“脸真大。”
刘彻听得笑了,却又正色道:“天子不是吝啬于赏赐的人,也并不小家子气,之所以这么做,大抵也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不好擅作主张,故而才要晾一晾我,也叫我在北关多经历一些事情,好生掂量一下我的成色吧!”
“此外,”他斟酌着道:“大概也有考校我心性的意思,看我面对众人皆有赏赐,独我一无所获的情况,是否还能稳得住心。倘若手下属官,亦或者北关的文臣武将因此生了异心,我又是否能够妥当处置……”
颖娘顺着这条思路接了下去:“这回天子送来的几位干臣,不仅仅是来帮助你的,也是来做天子耳目,将你的一举一动传回京城的。”
刘彻道:“不错。”
天子居然会愿意让自己的孙女继承那个位置吗?
不要说是亲手推动这件事情,即便只是他脑海里有这个想法,也足够叫颖娘惊讶了。
向来冷酷无情,好像一台精密仪器一样的天子,竟然……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沉默以对。
而刘彻则在这时候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件事情,我从前总是迟疑不定,现在却可以定下心来了。”
他没给颖娘发问的机会,紧接着便道:“二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安璟了。记住,以后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像从前一样,在我面前表露出熟悉的样子。我们只是君臣,如此而已!”
颖娘有些不解:“为什么?”
刘彻道:“你对于天子来说,是什么?”
颖娘想了想,道:“一个天资出众的后起之秀?”
刘彻道:“定安公主对于天子来说,是什么?”
颖娘试探着道:“未来的希望……至少是希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