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努力点头。
素轻捂嘴惊呼,理智还未能接受,眼泪已经顺着干涸的痕迹淌了下来。
纸人这才迟钝地迈开双腿,缓步朝她走来。不等它靠近,围在素轻身边的送葬队都默不作声散开了,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想给这对苦命鸳鸯一点独处的空间。
纸人在素轻身边半跪,素轻迟疑片刻,抬手抚上它的头,凝望着那绿脸红嘴。
可惜纸人无法开口,素轻望了许久,只能又转头问扶疏:“你怎么知道是他?”
“因为你一直没死成。”扶疏指出。
普通亡灵只能附身没有神识的物体,而像许修良这类执念格外深重的,则可以短暂附身活人。素轻每次想要自尽,都被路人救下,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想必他是始终追着素轻,从歧舌到崇吾,一路相护。
近日桀乱,他怕小鬼会伤到素轻和收留她的村民,于是屡屡附身纸人来拦截,打斗一结束,便弃下纸身逃跑。只是不巧,在上次打斗中,他附身的纸人被一群桀砸进了抱峰轩,这才把扶疏给卷了进来。
方才许修良看到沉冥出现在素轻身旁,以为是要伤害她,才会拼命冲过去。后来素轻被逼退到悬崖,许修良也是想要拉她一把。可惜双方无法交流,这才造成了误会。
“所以你不是要杀她,”寸头指了指纸人,又指了指素轻,“而是要保护她,对吗?”
纸人拼命点头。
“在世间游荡了这么久,又被小鬼所伤。”沉冥望向它的眼神没什么波澜,“你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消散了。”
纸人一怔,又难过地摇头。
它点头摇头过于频繁,脖子上的细线终于支撑不住,呲啦一声,裂开了一半。纸糊的脑袋从肩膀挂下来,素轻赶紧心疼地扶住,给它摆摆正。
天际皎光一闪,一道白云疾驰到眼前,带起一阵迷眼狂风!
风过白云坠地,化作两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仙官,官袍一红一黑,看着都不过十八九岁,眉眼还有几分相似。
“我去,这回是真神仙!”
除了素轻还搂着纸人瑟瑟发抖,剩下的凡人都维持着原先的神色动作,目光呆滞,静止在了原地。
两位仙官恭恭敬敬对沉冥行了礼。扶疏站在沉冥身边,也算顺带被捎上了。
礼毕,红衣仙官道:“我们是文昌仙人的侍从。我叫天聋。”
黑衣仙官道:“我叫地哑。”
扶疏点点头:“我叫人瞎。”又用胳膊拱了拱沉冥,“该你了,你叫什么?”
天聋:“?”
地哑:“?”
沉冥:“……”
“活跃一下气氛,”扶疏耸肩,“不好笑就算了。”
“……山主真幽默,”天聋干巴巴笑了两声,“我和弟弟这趟是奉命来办差的。听闻近日有亡灵死后没入阴府,反而在凡间游荡,差点伤人,多亏二位出手才制住。我们得把这亡灵和姑娘一起带上玉京候审。”
“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应该是清虚处理。”沉冥道,“玉京为何派你们下来?”
玉京景行殿设有天地水三官神,天官掌赐福,地官掌赦罪,水官掌解厄。清虚便是当今地官,一切涉及到审问和判决的事务,皆由他主持处理,因此也被称作判官。
“判官近来事务繁忙。”天聋解释道,“昨日乐神在殿内练习新曲,不巧雷公睡着了打呼噜,把乐神的琴给震断了,二位发生了激烈纠纷。眼下判官正处理此事,脱不开身,便通知了文昌仙人,委托我们下来跑一趟。”
行吧,扶疏心道,又得让青梧准备做古琴的木材了。
天聋地哑同他们稍微交接了一下,留下处理现场。扶疏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了,扭头回抱峰轩,沉冥也随他一同离开。
肩并肩在山里晃晃悠悠走了一段,扶疏没话找话问:“你着急回玉京吗?”
沉冥道:“怎么,你还有事?”
“没什么正事,”扶疏随手扯了片叶子把玩,“快过年了,我看凡间过年好像都要吃饺子。你没事的话,留下来吃顿饭?当是谢谢你一路帮忙了。”
沉冥步伐微顿,须臾,点头:“行。”
破绽
回到抱峰轩,天光已然大亮。
青梧眼巴巴守在门口,脑袋伸得老长,一见扶疏就叫道:“山主大人!你可算回来了。留轩阁怎么烂掉了?”
“哦,昨晚闯进来几只小鬼,拿东西砸的。已经解决了。”扶疏想到要翻修屋顶就头痛,“先这么搁着吧,我过阵子再弄。”
谁知青梧回身一指:“已经有人在修了呀。不是你叫来的吗?”
“我叫的?”扶疏愣了愣,“我做梦叫的?”
走过去一看,却见一个乌帽纱袍的小道士挂在屋顶,将手中的拂尘甩来甩去,口里咿咿呀呀喊着,指挥那些木材自行规整。
扶疏问青梧:“那是谁?”
“不知道。”青梧探头看到后边的沉冥,“山主大人,这又是谁?”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玄英神君,是我的……”扶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他的什么,毕竟才认识人家两天。但两人这一夜经历了不少事,也算相熟了,便道:“是我的好朋友。”
朋友听着生疏,加个“好”字,也算谢过人家一路关照。
沉冥挑起眉,不置可否。
“崇吾山主!玄英神君!”上面的小道士听到动静低头望来,笑嘻嘻喊道,“我这边马上就好啦,劳烦等一等哇。”
扶疏微笑点头示意。趁小道士背过身,他偷偷问沉冥:“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