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演很清楚為什麼李嬤嬤會突然間變得如此不滿。
因為這碧花苑,是自己那位死去的親生母親生前居住的院落。
這院中滿院碧花皆是當年自己母親親手所植栽。
可逝者已逝,現在唐家的當家主母是胡璇櫻,唐若兒安排自己到這個院子裡住著,也不知道是為了噁心自己還是為了噁心胡璇櫻。
唐演記得前世自己也確實因為這院落的事情與唐嚴致大鬧一番。
住在自己死去母親的院落里,再加上唐若兒派了有心人時時刻刻在自己面前上眼藥,直接讓唐演在胡璇櫻說要安排自己居住去其他院落的時候與她爭吵起來,他始終都未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接受不了斯人已逝這種事情,將自己周邊所有對自己真正好的親人關係相處到一塌糊塗。
也難怪自己後半輩子四處燒香拜佛,廣修佛學了。
全然是為了給自己贖罪罷了。
唐演自嘲一笑,再對李嬤嬤道:「一切全憑母親安排。」
李嬤嬤沒想到唐演竟然是個這麼好說話的,也不知道是心軟了還是如何,她猶豫了下,又說。
「這院落是姨娘生前居住的院落,自從姨娘過世後,此處便就荒廢了,這邊距離主宅偏遠,再加上多年無人居住,裡面很多房梁可能都被蟲子駐了,住這不太安全,不過冬天的時候,這院裡的碧梅要開了,您倒是可以抽空來看看……」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不斷觀察著唐演臉上的表情,生怕哪句話會觸怒了唐演。
可見唐演面上表情始終如一,便也放下心來,但心裡卻還是止不住地犯嘀咕。
現在青年人的情緒可當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她好歹也算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對上這三少爺,竟然是絲毫看不明白對方心裏面到底在想什麼。
唐演半點不知道自己已經在老嬤嬤那邊被打了個「老成」的標籤,自顧自進屋收拾了下自己的行李。
收拾一半的時候,幾個丫鬟小廝也都接連進了碧花苑裡。
和前世不同的是,這一世沒有了唐若兒的插手,送過來的人都手腳麻利,哪怕是有混進來的歪瓜裂棗,也在第一時間被李嬤嬤敲打了一番。
有了李嬤嬤這個老人在院子裡面坐鎮,其餘什麼牛鬼蛇神也都不敢過於造次了。
眼見著本身還有些頹敗的院落在短短半日被下人們收拾乾淨,就連散發著潮濕味道的角落也被撒上了石灰粉祛濕,整個院落里人來人往,才平白多出了幾分人氣來。
碧花苑說大不大,說小卻也足足叫十幾個人收拾了整整一天,接近日落,唐演才將所有東西收拾好回了房中。
還沒躺下,一道黑影便就從房樑上竄了下來。
星宿將雙手背在身後,簡直和巡查別無二致般在房中走來走去。
「真是沒想到,唐嚴致這大官家裡面居然還有這樣的是非,你那小表妹也當真是心狠啊,那麼根柱子還真敢撞了?」星宿問。
「她們不想離開唐家,當然會用盡辦法留下了。」唐演回答,「不過你要說她心狠,倒不如說說是你自己心狠,半點憐香惜玉都沒有。」
星宿聞言,心虛地抬手摸了摸鼻尖:「我這不是看你說在安河鎮裡面過得淒涼都是因為她們兩母女,替你出氣?再說了,她自己要撞的,不然那一顆石子就算是砸在她的腳上,也不會給腦袋撞出那麼大個窟窿,且我家公子也說過,是不准你受人欺負的。」
「你家公子還說過這種話呢?」唐演反問。
「那是自然。」星宿眉飛色舞:「我家公子還說過,要是你在唐家受人欺負了,乾脆利落點就把你帶回謝家,反正你是庶子,唐家要是不重視你,你至少在謝家能過得上好日……」
他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又接連地「呸呸呸」了三聲,「不管你是不是庶子,反正我家公子說了,只要你在唐家過得不好,隨時都能回謝家去的。」
唐演抱臂看著星宿,倒有些意外於謝寅竟然還對星宿說過這類話。
「你家公子……」唐演斟酌了下說辭,「是個怎麼樣的人?」
星宿頓了下,再仔細思考了好半晌才回答:「……好人吧?」
「……」唐演扶額。
「開個玩笑。」星宿背靠在身後柱前,他抱臂垂,仿佛是陷入到了很久遠的記憶當真,過了會兒,才低聲繼續說。
「不過說我家公子是個好人卻也沒錯,總之這麼多年我是沒見過比他要好的,也沒有見過誰比他還能忍的,明明知道——」
他的話戛然而止,在猛然間卡殼,像是突然間想到什麼不能說的話。
「知道什麼?」唐演追問。
星宿別開視線,他撓著腦袋。
「沒什麼,這件事我不好說,要是之後你看見我家公子,自己去問他就好,我看我家公子挺喜歡你,沒準你多說兩句,他就把一些事兒和盤托出了。」
唐演不知道星宿這大話精嘴裡的喜歡能值得幾分幾兩,眼見星宿確實沒有要繼續和自己說這些話的意思,他才揮手讓星宿下去。
從安河鎮到現在星宿的心實際上還是在謝寅的身上,說到底也不完全是自己這邊的。
不過從星宿今天的反應來看,謝寅身上應當還隱瞞著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可惜前世的時候對方實在是早亡,自己還沒怎麼接觸過,便已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