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额不停地滚落,沾湿了顾耀的脸,可是雨水为什么会是温热的?
像是为了遮掩什么,助理打开了车载广播。
新闻里正在播报台风预计,说根据气象台最新布的消息,第七号台风在向西偏北方向移动过程中,逐渐加强,预计将在7号白天,在Z市一带沿海登陆。。。。。。
他忽然恍惚,许晟何尝不是这个夏天从他生命中肆略而过一场的台风,留下一地的狼藉,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巴伐利亚州,是个气候非常温和的地方,温润宜人。只有雨水多,这一点和Z市相似。
有些夜读的晚上,从厚重的书页里抬起头来,听着窗外的雨声,偶尔许晟也会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还待在在东篱的那间卧室里。
因为学制的不同,他一面念语言,又同时修了十一门课程,但念书一向都是擅长的事情,所以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只是休息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但他也不太需要。
他没有告诉父母,出国之后,胃病更严重了,甚至展到了厌食。睡眠也变得很差,常常看书到天亮,就直接去学校。
第二年四月底,许晟结束了abi考试,六月初拿到了6分的评级。父母对他的学业一向没有太多的约束,他只申请了一个学校,递交申请书的时候,现开放了多专业的通道,所以在理论数学外,又申请了法律。也都拿到了录取信。
“我以为你会选物理或者别的什么,小时候你还说要给外公做学生的。”听到录取的结果,母亲也没有表示太多的异议,只是问他,“怎么选了数学,你不是不太喜欢吗?竞赛没拿到满分,都不愿意再参加了。”
“是吗?不太记得了。”
母亲也不追问:“法律呢。”
“随便填的。”许晟耸耸肩,这倒真话,的确是胡乱填的,他的两门主修和三门选考都没有涉及到社会科学的学科,所以也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录取。
“如果太辛苦,只念一个也可以。”母亲说,然后又问他,要不要回国待一段时间。
那时距离冬季学期入学还有三个多月,但许晟没有回去。高欢玥和他打电话,现他每天都只是待在自己的公寓之后,给他报了一个小型的旅行团,算作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从慕尼黑出,经过柏林,一直到科隆,勃兰登堡门,科隆大教堂,还有著名的柏林墙。。。。。。都看过了,也就过了,所有的感官和感情好像都不知不觉退化了。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在斯图加特,参观完塔楼之后,导游问有没有人想要去跳伞。前几天偶尔也介绍过这种并不在计划里的项目,大概是额外的增收,同行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兴趣,约着要去酒吧。鬼使神差地,许晟答应了。
直升机升到了一万三千英尺的高空,跳下去的时候,竟然没有半分的恐惧。开伞之前,耳畔全是风的声音,那种坠落的快感,让他心跳加的同时,却也莫名有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回去之后,他开始尝试一切的极限运动,蹦极、攀岩、滑雪、潜水、甚至翼装飞行。他学得很快,但自己明白,并不都是因为天赋。
失眠的毛病,也并没有因为运动而好转,最长的一次,大概小一周的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失眠,完全睡不着,最后不知道怎么昏过去了,毫无意识,再醒过来,是在地板上。但那天,他也还是独自去滑了野雪。
像在走钢丝,别人胆颤心惊,只求到达彼岸,而他想掉下去,掉下去就好了。
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父母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最后事情暴露,是意外。
还是在跳伞的时候,主伞没有能顺利打开,备用伞虽然开了,落地时的冲击力还是导致了他肋骨骨折。
他被送到医院,打了麻药,再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外婆。她太累了,年龄大了,跋涉这么久,睡着了,梦里,却在为他落泪。有些浑浊的泪水,积在他深深的眼窝,怎样都消不去。
“你就这么想死吗?许晟。”许启君出国的手续没有办下来,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父亲深深的失望。
这是那桩事情爆之后,许启君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责骂他,盛怒之下,他反而无比地平静:“那你也可以去。但你不能这样折磨你的父母,也不能这样折磨老人。”
他不害怕父亲的责骂,可他的确,不敢面对外婆的皱纹和花白的。
出院之后,外婆坚持要带他回国。许晟拒绝了。他跟外婆保证,他会好的。
他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活下去。
一夜之间,他真的就又好了。规规矩矩,按部就班,不再做一切危险的事情。每天在图书馆看书,按时三餐,吃不下也吃,吐完再继续。只是睡觉还是没有办法勉强,但也没有关系,太累了,总是会睡过去的。
很长时间,其实没有办法分辨,那些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是睡了,还是昏迷了。直到有一天,许晟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梦见那个即将对母亲说要转学的自己。理智上他应该阻止那个请求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也还是失败了。而天地之间忽然一场狂风,画面又变成了机场,飞往德国的航班取消了,给了他一个回头的理由。他终于能够走回那个一直看着他的人面前,对他说了一句,迟到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