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群学生也走了,而他等待得足够久,白昼终于被夜晚所取代。浩无边际的夜空,呈现出一种近乎丝绒般的蓝色,如同面前的湖水。
许晟重新动了车,往家开去。
“回来了?”
车才刚刚停下,房门便打开了,母亲站在门口,暖黄的光从身后泻下。
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舒琴去比利时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于是赶去了布鲁塞尔,陪了母亲两天。
“嗯,您怎么还不睡?”
“都没睡呢。”舒琴上前很轻地拥抱了他一下,“进去吧,都在等你。”
外婆坐在沙的一角绣花,听见响动慢慢抬起头来,眼角绽出深深的笑纹:“吃饭了没有啊?……给你留了汤,喝一点?”
仿佛还是念高中的时候,许晟只是下了晚自习回家。
“外婆。”许晟把带回来的文件随手放下,快步走到她身边。
外婆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提前回来怎么不说一声?该去机场接你的。”
“太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呀,别人回来,都有人接的。我孙子自己孤零零往家走,多可怜呀。”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许晟配合地笑了笑:“您身体好些了吗?”
“都好,小毛病,你妈妈呀,太小心了。”外婆温声道,“现在你回来了,就更好了。你爸爸和外公在书房呢,也都在等你。去吧,我去把汤再给你热一热。”
许晟应了声好,却迟迟不肯动。舒琴便道:“妈,你坐,我去。”转身进了厨房。
“怎么了呀?”外婆温声道,许晟摇摇头,垂枕在外婆的膝盖,像小时候一样。
夜里有些凉,外婆搭了一条轻薄的毛绒毯子,蹭过他的脸颊是非常柔软的质感。
“好啦,好啦。乖,没事了。”
有温热的液体,润湿了毯子,也很快润湿了外婆的膝盖,外婆似乎愣了一下,旋即轻轻拍着他的背,“外婆知道,我都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不可避免地还是失眠了。并不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他心里清楚。吃了两颗褪黑素也于事无补。睁着眼睛到了天亮,闹铃声准时响起,他翻了个身,拿过来摁掉。
日历的弹窗信息提醒许晟,两个小时后,应该去又启开会。
找一个推辞的借口当然没有那么难,无法安枕的每一分钟,他都在想这件事。
n市足够大,两千多万人,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见过,谁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抬手挡住了眼睛,对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他对顾耀,还是顾耀对他,都一样。
否则国界,时差,七千公里的距离又能算什么阻隔。可以让两个人,十年不见面。
既然没什么特别,没有见面的理由,当然也没有回避不见的理由。
起床下楼吃早饭,许启君一早就去议院了。这是他这一任期上的最后一个年头。
三年前,国议会通过了新的法案,把市议长的最长连任期限从两届延长到了三届。许启君在任这几年,n市整体的经济展在国内前列,民众支持率也很高,大概率,是要继续连任的。
其实在第二届任上他就有继续升迁的机会,最后放弃了没有去,或许有林逸的影响,许晟没有问过。
外公外婆出门晨练了,只有母亲坐在落地窗旁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
“吃饭吧。”她放下书也起身往餐厅走,“给你煨了小米粥。昨天你外公还在说你脸色不好,又瘦了。这几年在外头,自己也不将息,胃病只怕是一点好转也没有。周末约了他常去的那家中医馆,给你开几贴中药养一养。”
“也没多严重,偶尔有些不舒服。药只是备着的。”许晟抬手接过母亲递来的粥,煨得久,已经绽出了粒粒分明的米花,“其实不用刻意等我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