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司机接了几个电话,大概是家里人问什么时候收车。他已经收了钱又不好意思主动问许晟要开到几点是个头,但还是隔三差五从后视镜看一眼。
许晟不想回家去,工作或许是转移注意力更好的方式,取消一个会,还有下一个。但那天也不太想理会。
最后他让司机开去了嘉林苑。
太久没有回来过。真的不太记得楼栋了。记忆中是在后门靠近水池的其中某一栋。看来看去又觉得都不像。问了物业,才现,是原来种在门口的一棵樱花树被砍掉了。
父母也已经搬走快一年了。尽管定期也安排了人例行打扫,还是不免积了一层薄灰。
因为长期不通风,空气中有淡淡的霉的气味。许晟开了窗户,又随手扯了沙上遮灰的白布。头天明明睡得很好,也还是觉得很累。躺下,想要再休息一会儿,可是,又一直也没能睡着。
乱七八糟地,脑子里想很多事情,一件也抓不住。早上要是离开得快一点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吃那顿早饭呢?或者头天晚上,如果再坚持坚持,没有和顾耀回去,很多话,也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的。还是忍不住做各种的假设,希望事情走向不同的结局。
节点一步步地往回推,一直推回到十年前,看见日记的那一天。要是没有去附中,没有看见顾耀,一切,也就都不会生了。
一切,所有。
心里像被抓了一把,却也不愿意这样想下去。头顶的吊灯晃得晕,许晟抬手挡住了眼睛。
应该早点把嘉林苑打理出来的。睡着前,他这样想。
那一觉没有睡太久,醒来之后,去律所取了行李。又给物业了信息,请他们帮忙安排家政做一次彻底的打扫。这几天,陆陆续续或买或寄了些日常用品过来,也已经全部都送到了。
请的家政足够贵,服务也足够好。一尘不染之余,床单也铺好了。快递整整齐齐地堆放在角落。
许晟给母亲了个信息,说明天下午再回去,又问种子买了没有,前几天外婆说秋天到了,想种洋桔梗,要是没买,他就顺道去趟花鸟市场。
大概是睡了,母亲没有回信息过来。许晟放下手机,起身去客厅拆快递。
上面的几个盒子,都是母亲买的家用。说了只是偶尔过来住,赶得及都会回家去,零零碎碎的物件还是全置办好了。分门别类地放好都花了一刻钟。
最下头的是个行李箱,装了些衣物。许晟拿到卧室一件件挂好,放在最下面的,是一件蓝色的衬衣和西裤。
很难说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寄给顾耀。同样地,几天过去了,他也没有收到自己留在顾耀家的衣服。
叫个同城递是很容易的事情。现在下单,一个小时之后,它们就可以出现在顾耀家。
但是许晟点开了软件,最后,付款的前一刻,还是退出了。
他把它们挂到了自己的衣服中间,藏起来,就看不见了。
尽管还存在着。
行李箱里只剩下了一个很精巧的木盒。不大,两个手掌宽。楠木的质地,悬着一把小小的锁。
陪着他从Z市到了德国,英国,又再次被带回了这里。
许晟的掌心抚摸过木盒,缓缓叹了口气,重新盖上了行李箱,一起放进了衣柜最底端。
推开衣柜门,最末端挂着一件黑色的衬衣。
纯棉的质地,摸上去,是一种非常柔软的如同春风吹拂过的质感。
洗过又烘干了,所以看不出那晚被酒沾湿过的痕迹。
顾耀收回手来。一周过去了,他没有接到许晟的电话,也没有收到被许晟穿走的衣服。所以他同样没有把许晟的衣服寄回去。
这很公平。顾耀想。半透明的衣柜门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可是他们之间需要的,从来也不是公平。
手机响了一声,是日历跳出的日程提醒。一个钟头之后,有个高量级的技术人员的面试需要他参加。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换了身衣服出门。
然而车刚到软件园停车场,还没停稳,就接到了魏央的电话。
“人到了吗?”顾耀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刻钟,“我在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