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输液室里人不多,除了许晟,只有靠窗的位置边有个女孩,口罩挡住了半张脸,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墙上的电视倒是开着,教育频道,正在放博物馆纪录片。
“一瓶大概需要多久?”
“四五十分钟吧。”护士细心地替他调好了度,“这个别乱动啊,会影响效果的……冷不冷,空调打得低,拿床毯子给你吧。”
许晟摇头,她却还是热心地替他拿了一床薄毛毯过来,又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带上门出去了。
最后一节课指定是赶不上了,他看了看悬在一旁的吊瓶,药液一滴一滴落得极慢——回家又要晚了。
他想起外公今早突兀的叮嘱,手背上的针孔,指定也瞒不过去。与其等外婆追问又胡思乱想,倒不如自己坦白,还能让他们少担心些……
这样想着,又缓了一会儿,觉得稍微好些了,便掏出了手机。
占线。
外婆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但很快就拨过来了:“晟晟,怎么了?”
他简单说了下情况,话还没落,外婆便焦急道:“这么严重?怎么都挂水了?”
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担忧,又低低地埋怨了两句许启君和舒琴,工作那样忙,孩子那么小就丢给保姆照顾,年纪轻轻竟然胃就弄出毛病来了。
“外婆,不要太偏心了,你女儿听见该吃醋了。”许晟刻意让语气更自然一些,“我没事……也不用过来,你过来我也快输完了……嗯,都行,就小米粥吧。”
好说歹说,总算将外婆安慰好了,止住了她要来学校的想法。然而刚挂断没两分钟,母亲的电话又追过来了。
“妈妈。”
“怎么胃病又犯了?”
“已经没事了……外婆告状好快。”
“哪里是告状,骂我呢。”舒琴也心疼儿子,叹了口气,“你呀,什么都好,从小就省心,就是这个胃,一到季节更替就出问题……这也还没到秋天啊,最近吃什么了,还是贪凉了……”
母亲低声絮语念叨他,或许是教心理学的缘故,舒琴说话总是带着一种沉稳又慢条斯理的熨帖。像幼年时在母亲的怀抱中,听她轻声念着童谣,胃里还是难受,又莫名有些昏昏欲睡……
“总之你自己多注意……你外公外婆年龄大了,照顾你也是有限……妈妈最近也没时间过来看你。”
那点依稀的睡意突然散去,许晟想起了那天夜里他听见父亲给母亲打电话,说的是完全不同的话,让母亲最近都多来Z市……
“是学校里的事情很忙吗?”许晟试探着问。
舒琴含糊而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是有些事情,都是小事,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又说了几句,舒琴便挂了电话。忙音在耳边久久地响,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心头。或者根本也没有消失过,只是许启君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平静也太笃定,才短暂地将他的担忧压下去了而已。
旁边那个女孩的药水已经输完了,血液都开始回流,护士推门进来,赶紧去处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纪录片已经放完了,现在在重播午间新闻。许晟目光在屏幕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打开浏览器,点进了n市议政的官方网站。
会报道的自然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和把控的新闻,真的有什么端倪,也很难在这里显露。这一点,许晟心知肚明,走马观花地看着,只是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说不清,也道不明。
从老城区的改造到最新的贫困帮扶,n市的每一条重要时政里面,许晟都能看到许启君的身影。
从小他就会有一种很割裂的感觉,他严厉又和蔼的父亲和新闻里铁血手腕的政客,n市的副议长并不是同一个人。
至少作为儿子,他实在很难将屏幕内外的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新闻的界面。屏幕最上方,占据着最大板面的报道,是有关上周召开的半年度议会开幕式。
许晟心不在焉地点进去,只看了一眼,他皱起了眉头——议长并没有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