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管家跑得满头汗过来:“老爷,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要拜堂了!”
喜婆子飞快地跑上绣楼,踩着木楼梯咚咚直响,一会就把新娘扶了下来。两个护院飞奔到后面,正要去拉新郎,新郎往地上一躺,嘟囔着不肯走,一个护院急中生智,嬉笑道:“少爷,你不是喜欢吃奶吗,娶了媳妇就每天都有奶吃了,还不快跟我们去!”
新郎连忙站起来,眉开眼笑道:“真的,快走快走,我要吃奶!”
成功地把他拐到客厅,两个护院挤眉弄眼地走了。红纸装裱的瓶镜之旁,金继祖正襟危坐,喜滋滋地看着面前的新人。管家凑到新郎面前:“少爷,快拜堂吧,拜了堂她就是你媳妇了。”
在司仪的高唱声中,新郎和新娘规规矩矩拜了堂,大家开始鼓掌起哄,要新郎当众揭盖头,新郎最爱热闹,见大家围着自己笑,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笑哈哈地把新娘的盖头一掀,连她的脸都没看清楚,抱着她大叫:“我要吃奶,我要吃奶……”边把嘴巴朝她胸口亲去。
新娘大惊失色,拼命撑着他的下巴,新郎急了,抓起她的领口一撕,众人的惊呼声中,新娘子白花花的胸口露了一大片,又羞又怒,顿时又是满脸水汪汪的。
金继祖拍案而起:“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关到洞房去,没我的吩咐不准放出来!”
他转头盯着新娘子的胸前,那白色如针,扎得他眼睛生疼,不由得叹了口气:“把新娘子给我送到绣楼休息,天黑再送进洞房!”
闻言,新娘脸色惨白,软软地坐到地上,墨般的眸子中全是绝望。
大家原本的兴致顿时没了,看着新娘子捂着胸口满脸惶恐的样子,纷纷低声叹息,多漂亮的姑娘,这辈子就这样毁了,进了金家这个大院只怕永不见天日了。
有人偷偷说起金家逼娶的经过,这个姑娘叫叶芙蓉,是她父亲做生意的时候从江南带回一个美丽女子所生,其父母前两年先后过世,父亲正妻积压多年的怨忿终于找到发泄对象,她父母亲尸骨未寒,她的脸就拉了下来,把她赶到丫头房里,每天都分配做不完的事情给她还不算,对她动辄打骂,吃的穿的更是比丫头还不如。后来她不知怎么被金家老爷看中,金家提亲时,那大娘竟不顾他儿子是个傻子,以一百个大洋把她卖到金家,芙蓉知道了,几次逃跑都被捉了回去,那大娘竟威胁道,如果不嫁就卖进窑子,让她从此千人枕万人骑,这个女子才乖乖答应下来。
听了女子的遭遇,大家纷纷扼腕叹息,吃起酒也没多大意思了,这哪里是喜酒,明摆着就是人家姑娘的断魂酒,甘蓝人性子直,喝着喝着就有人吼开了:
姑娘哎十八呀一朵花,心上的哥哥找不到,嫁到别人家。
姑娘哎十八呀一朵花,没有爹娘来照顾,两眼泪花花。
程行云和刘副官沿着围墙慢慢向后面走去,围墙很高,呈冷冷的青灰色,好似永远没有尽头般延伸向天边,和这边的房屋形成一个狭窄逼仄的甬道,一抬头,只见一片细长的灰白天空。甬道的路面由切割整齐的青石铺成,两人沉默地走在上面,鞋掌的钉子在路面敲出沉闷的声音,咚咚地引出声声回响,好似甘蓝锣鼓,在缓慢的节奏总敲出悲切来。
正走得无趣,一扇朱漆大门出现,门口高悬着两个大红灯笼。走进门,照壁上雕刻着巨幅的龙凤呈祥,照壁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摆放着许多紫檀花几,花几上的翠绿兰草开得正好,两人绕了一圈出来,沿着甬道往前走,前面还有一个大院,也是大红的灯笼,一个大红的双喜贴在门上,两人推门进去,几个丫头正忙得不可开交,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在指挥,见两人进来,大家都愣住了,妇人赔笑道:“两位长官,我们这里是新房,不便参观,两位要看我引你们去后面花园瞧瞧……”
刘副官把眼一瞪:“我们想去哪就去哪,连金继祖都不敢拦,你啰嗦什么!”
妇人悻悻闭嘴,抽出鸡毛掸子指着那几个丫头:“都愣着干嘛,一会不教训就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都给我做事去!”
听说是新房,程行云来了兴致,在院中看了一遍紫檀花几上开得鲜艳的玫瑰和月季,绕到正中的一间贴满聪明伶俐窗花的房间,聪明伶俐是甘蓝特有的风俗贴画,是一个果盘上堆着葱、菱、荔和藕,象征着早生贵子,聪慧可爱。程行云和刘副官提起这个意思,刘副官大笑:“金继祖还指望着他家的傻儿子生个聪明娃娃出来呢,真是用心良苦!”
闻言,程行云但笑不语,撕了一张下来在手中揉成一团。走进房间,房间正对门处贴着蟾宫折桂的巨幅图画,是一个身着肚兜的小儿在攀折桂树枝,小儿的眼睛又大又圆,很是可爱,刘副官笑了笑,走到一张红木粉彩瓷面的八仙桌前,往那同样质地的靠背椅上一坐,抓起桌上的枣子就往嘴里扔:“司令,那金继祖想孙子想疯了,到处都是这玩意!”
程行云走到雕花大床前,摆弄着帐顶垂下的红色璎珞。床是红木制成,两角镂空,用玻璃填满,玻璃漆成白底,上面都画着缠头交颈的鸳鸯,而床边是交错的藤蔓枝条纹路,嵌着颗颗宝石,象征着果实累累。他坐到床边,抚弄着大红的丝缎被面,那凉意几乎让他不忍释手。
这时,从前面传来阵阵甘蓝调,两人走出房间,凝神细听下,刘副官叹息道:“听说金继祖的儿子傻得厉害,那姑娘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