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和仓田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叶芙蓉拂袖而去,仓田苦笑道:“没想到罗夫人表面温柔,脾气这么犟,你得好好劝劝才行!”
阿虎把手一摊:“别指望我,我现在里外不是人,要去你去,你就用佐藤和司令官来压她,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大哥,她现在还在气头上。”
仓田笑起来:“罗先生这回可是弄巧成拙,以后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女人吃起醋来真是可怕,我算是见识到了。”
阿虎嘿嘿笑着:“所以,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玩玩就好,别太上心,让女人骑到你头上去!”
“这个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仓田大笑起来。
甘蓝魂
甘蓝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尖利的哨声把甘蓝城几乎整个掀翻,叶芙蓉揉着眼睛刚走出房间,迎面碰到也一头雾水的阿虎,这时,钱妈踉踉跄跄跑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低低哭泣,“少奶奶,小蓝……她被鬼子捉了……”
叶芙蓉大惊失色:“她现在在哪里,他们把她怎么样了?”
钱妈直摇头,泪水滴在她手上:“只怕没救了,他们昨天拷打了一夜,想逼问出游击队的下落,现在佐藤要当着乡亲们的面让她认罪,正把所有人都往驻军总部那赶。”
叶芙蓉二话不说,径直往外面冲去,钱妈颠着小脚追着喊:“少奶奶,你不能去……”
阿虎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她面前,叶芙蓉急了:“让开,让我去看看!”阿虎还未出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去哪里看看?”
仓田脸色有些憔悴,狐疑地看着几人:“罗夫人,我正想跟你说,我刚从佐藤君那里回来,他昨晚抓到一个□□,今天要给甘蓝这些人一点教训,用你们中国话就是杀鸡儆猴,要我知会你们一声,你们今天不要离开金家大院,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阿虎把叶芙蓉往身后一挡,蹙眉道:“我们听到外面很吵,正想出去看看热闹,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呆在这里,好好研究一下这百年古宅。”
叶芙蓉愣住了,钱妈低着头把她拉回,哨声又响起来,叶芙蓉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灰色的天空,怔怔落下泪来。
驻军总部的大操坪里,人们被端着刺刀的士兵一批批驱赶到这里,操坪前面的斜坡上,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呈大字形被绑在木桩上,跪在一堆尖利的碎石中,她五指已被砸得稀烂,手上只剩一团模糊血肉,身上那蓝布衣裳全没了原来的颜色,碎成条条缕缕,底下血痕清晰可见,被拽掉的几团头发和其他湿湿地黏在一起,长长短短间,仍有滴滴鲜血流下,把这片土地染得鲜红。
仓田在远处默默看着她,昨晚的刑讯他也在场,抓到她的小队长说,昨天下去扫荡的时候,游击队刚从村里撤出,她一个人拦截住他们的追击,她实在很聪明,利用村前废弃的房屋做掩蔽,四处放枪,她的枪法又很好,一有人伸出头来就击毙,让他们以为人数众多,一时不敢靠前,耗到最后,小队长才发现不对,命人包围了房子,她此刻已弹尽,他们这才把她抓住。
小队长当场一审,她只有一句话:“我就是游击队!”
他们冲到村里,游击队已经逃之夭夭,小队长只好把她抓回来交差。佐藤大怒,当即审讯,问她是不是□□,她微笑着点头,“我就是□□!”问她游击队在哪,她仍微笑点头,“我就是游击队!”问她的名字,她更是笑开了,“我就是鬼见愁,鬼子见我就发愁!”
仓田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甚至是中国人能在刺刀面前谈笑自若,甚至是口气轻蔑,佐藤用尽各种办法,想撬开她的嘴,她却永远只有那几句话,“我就是鬼见愁!我就是□□!我就是游击队!”
而且,面不改色。
仓田不明白那瘦小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她在一个个指头被敲碎,让她双脚几乎被打断,让她面对蘸着盐水的鞭子时微笑。
他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总大呼小叫的女人!
仓田突然想起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当年罗夫人在南京陷落的时候,用自己的鲜血哺育了七七,卫护着两个孩子从那炼狱般的地方逃出生天。那又是怎样的力量,可以让这么柔弱的女人如此坚强。
他能懂英雄程行云和张自忠,但弄不懂这样貌似柔弱,骨子里无比坚强的女子。中国,中国人,真是一个谜,像中国文字里那些隐晦的意义,没有深深的文化沉淀,所有锦绣文章对他来说只是繁复的符号堆积。
他目光扫过操坪上的人们,所有人眼中都是露骨的仇恨,连同怀抱里的孩子,这仇恨根本没有遮掩,他有些恐惧,这样的仇恨,恐怕不是几代人可以消泯。他无力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原本友好的两个民族,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谁让那些武夫举起屠刀,tha本来兄弟般的人们,谁让那些淳朴的青年抛妻弃子,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发出禽兽般的吼叫。
他深深叹息,他们有一天会后悔,自己曾经到过这块土地,曾经举起自己的刺刀,一辈子受良心的责备。而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也会世代记得,他们的邻居,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嘴角轻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心里的血,慢慢地冷下去。
人们不敢抬头,大人把孩子的眼睛捂住,他们刚有动作,士兵们的刺刀已经到了面前,“放开手!不准动!看上面!”呼喝声中,佐藤慢慢踱了出来,在木桩前站定,冷冷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游击队在哪里,这里还有谁是□□,你指出一个我就免你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