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欲晚先是轻声应了一声,随后才缓缓抬头,同少女认真的眸对上的瞬间,他浅浅笑了一声:“才发现吗?”
“是。”
也不是。
姜婳脚不知觉动了一下,掩下自己眸中所有的心思。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天上的云,湖中的鱼,或者这些年来发生的好多好多事情。
决定先不讨厌谢欲晚之后,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
她在长廊坐下,谢欲晚确定她的脚没有太大的问题之后站起了身,少年身姿颀长,如玉如画。
姜婳眼神从他被阳光折射出的影子处缓缓移开,一点一点顺着春日的风向上移动,最后眼眸停在谢着不远处那颗谢欲晚之前看的桃树,轻声道:“才三月,它们开的好好。”
谢欲晚随着她的眼神一起望过去:“嗯,很好。”
姜婳不知为何轻声笑了。
知梨从侧门带着大夫进来时,就看见春光下,小姐弯着眸望着三月盛放的桃花,谢公子淡着眸看着看着花的小姐。
知梨轻眨了眨眼,不由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大夫问道:“知梨姑娘?”
知梨方才有些反应过来,对着大夫道:“去吧。”
本就是装的,大夫又被打点过,自然诊不出什么病。
知梨看着谢公子同大夫询问着,天地可鉴,她这辈子没有听谢公子讲过这么多话。知梨望着房间内发呆的小姐,不由摇了摇
头。旁观者清,反正她看小姐和谢公子一点都不清。
*
有了这一遭,后面宅子也没有怎么逛了。回去的船上,姜婳同谢欲晚面对面坐着。
那时已经是黄昏,三月的光带着些清寒的冷意,暖黄地映在人脸上也没有什么温度。不能逗鱼不能玩水,姜婳有些无趣。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望向了对面的谢欲晚。
谢欲晚在看书。
他好像经常看书。
说经常都有些不太准确,他似乎只要闲暇之时,手边就会有一本书。她是一个非常礼貌的小女郎,但是她其实不太爱看书,她不能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对书这么感兴趣的人。
王意平日也看书,但是她感觉王意的看书同谢欲晚似乎不太相同,她不太说得出来,但是就是感觉不太同。她曾经就这个事情偷偷问过李崖,李崖笑哈哈道:“婳婳妹妹,看书就是看书还能有什么不同的。”
她那时暗自想,原来讨厌一个人连他做同别人一样的事情都是不同的。
在她身后水波一点一点漾开,她望着对面的谢欲晚,在微弱的烛火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知梨将一个软枕小心地塞在她身后,她意识模糊地靠在了知梨的身上。
船到底还是有些晃荡的,就像是她的心。
迷糊之际,姜婳在想——
她不讨厌谢欲晚了,那以后她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呢?
对于她而言,他的身份好复杂,即便是在讨厌这种浓郁极致的情绪
之中,这个名为谢欲晚的人也贯穿她成长的大半年华。
她尚未想出来,便已经睡熟了。
对面持书的少年这才半抬眸望向对面的少女,他放下书,从一旁拿出精巧的毛毯递给她身旁的知梨。
知梨接过,盖到小姐身上。
谢欲晚又拿起了书,这一次却没有怎么看进去。他望着对面的少女,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那个名为姜婳的小女郎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见过她脸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他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开,最后变成父亲母亲口中好看的奶娃娃。
季伯伯季伯母有事时,他便代替季伯伯季伯母守在她的身边。
他每日都有功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边写着功课一边用手晃着载着她的小小的木床。
木床咯吱咯吱响,她咯吱咯吱笑。
她自小便很喜欢笑。
父亲母亲同季伯伯季伯母关系很好,两座宅子之间甚至开了直接连通的小门。他每日去完季家回来,父亲母亲总是会问他一两句姜婳的情况。
他一一说着,偶尔会说同前两日也没有区别。
他没有童年,在一摞又一摞的书中,他看着那个木床中哇哇大哭的娃娃一点一点长大,开始不需要木床,开始能够慢吞吞地在地上爬,开始学走路,开始笑着向他跑来扑到他怀中。
他静静地看着。
偶尔她会摔倒,小孩子都会摔倒,他以前学走路时也摔倒过。但是她
第一次摔倒时,手肘破了好大一块皮,他焦急地走过去,却发现她在对他笑。
他摸了摸她的头,她好奇地抬着手,他低头轻轻‘呼’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