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羽想了想,心中銘記著謝泓的吩咐,不得告訴巫蘅,但還是沒能忍住,他不忍心欺瞞她,「郎君他……今日被皇上宣入宮中了。」
「入宮」二字對巫蘅而言就如同噩夢,她還記得那個皇帝的淫威,他的不折手段,心口不受自控地一跳,「怎麼會突然入宮?」
檀羽並不知道,只能含糊道:「皇上也不知道從何處得來的消息,總之是,他才得知郎君現在身在建康,立即就下了一道旨意。」
「謝家呢?」
檀羽繼續搖頭,「謝家此時暫時應不知此事。」謝泓尤其叮囑過,不得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謝氏的任何一個人。
巫蘅咬住下唇,唇肉間泛出一抹淡淡的腥味,她掐著手腕安慰自己,他不會有事,皇帝也不能動他,不能……
可是眉心狠狠地一跳,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對謝泓入宮一事袖手了,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就明白,當今的這個皇帝,他根本就不是一個聖明的君主,他性行暴虐,手段殘酷,喜怒無端……這些每一點都是謝泓的威脅。
隨著喜悅的笙簫之音漸漸遠去,東街市頭早已不見了庾沉月的花車,留下滿地嫣紅落花,巫蘅的視野之下一片沉寂,唯獨不知何處來的一縷歌聲,淒淒楚楚,唱得不知道是什麼。
巫蘅已經開始站不住了。
那歌聲開始越來越響亮,從一個人的聲音,雜入了無數女郎們痛楚的裂肺般的歌聲。晃悠的鈴聲,被風吹彎了拐入耳中,恁的淒涼絕望。
「是輓歌。」檀羽突然全身發抖,一個不可能的可能讓他開始恐慌。
巫蘅一顫,她瞪著眼睛不能置信地轉過身,「你說什麼?」
眼眶在這聲問之後迅地泛起了潮濕。
檀羽愣愣道:「主母,這不是郎君,一定不是……」
「這是桓瑾之大婚之日,何人敢高聲喧譁,當街唱這種……」巫蘅說不下去,她轉身提著裙擺往樓下奔去。
踢踢踏踏一陣錯雜的木屐踩在樓梯上的響聲,酒店的店家莫名其妙,又對那聲音不快地皺著眉道:「真是晦氣、晦氣!」
嚷嚷的聲音在耳後悉數遠去,巫蘅只聽得到前面動靜越來越大的輓歌聲,直到一個清脆哽咽的「十二郎」飄來,清晰地傳入耳中,巫蘅飛奔而去的腳步聲就此狠狠地一頓。
滿街的喜色瞬間漂白。她仿佛看到一簇一簇的銀火,將天地逐漸蠶食吞沒,視線冥迷起來……
長街空巷,兩個雪白的影子浮出眼眶,跟著又是兩道,又是兩道……無數個女郎,簇擁著一駕毫無雜色的靈車,百人之對,浩浩湯湯的宛如流動的洪潮,哀盪的靈歌與泣哭響徹每片天空,每片土地。
巫蘅被定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是什麼,只仿佛聽見胸口有什麼東西砰然碎裂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堅持啊,還有一章就happyending啦,保證不是詐屍o(n_n)o~
☆、繁華謝幕
巫蘅腿軟了一下,什麼時候檀羽跟了上來她也不知道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會,靈車裡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
昨晚,她還抱著一個鮮活的他,纏綿紅褥,聆聽他平滑肌理下有續不紊的心跳,昨晚她還完完整整地擁有他……
靈車已經越來越近。
深巷的岔路口湧出另一撥人,他們將畫著「謝」的白幡招了起來。長歌當哭,動容者不知凡幾,可是他們怎麼會懂巫蘅的哀慟?
「主母。」
身後的少年,聲音哽咽了。
巫蘅搖著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那群人終於看到了她,也有認出了她的。
她還沒有走近,一個抹著眼淚的小姑忽然厲聲哭訴道:「你把我們的謝郎還給我們!」
巫蘅恍如未聞。
她揣著最後一線信念,毫不遲疑地往前走,但緊跟著又是十幾個少女的呵斥聲:「你把謝郎還給我們!」
「你根本不配他!就是你害死了他!」
……紛紛亂亂的聲音此起彼伏。
最後一絲念頭,風中殘燭一樣「啪」地滅了,她萬念俱灰,茫然無措地靠向靈車,直到被兩個隨扈用劍攔下,她一怔,蘊著淚道:「我的夫主,怎麼不由我近身?你們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膽子!」
一個隨扈執劍肅穆道:「謝泓乃皇上賜死,密令擇西山安葬。任何人不得靠近靈車。」
這番話說得看似有理,巫蘅的胸口慢慢燒起了一團火,雖然不可置信,但還是側身讓出了道,並依依不捨地忘了那車好幾眼。
他們押解著靈車去後不久,巫蘅開始疾步往自己的院落走。
「主母?」檀羽在她身後連喚了好幾聲,巫蘅都沒有理會,她只是抹了把臉上淌下的淚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風一般地竄入了正堂,王嫗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慣常一樣地抱著簸箕,熟練翻著手中的藥材,見到巫蘅滿臉是淚地回來,詫異地喊了一聲,巫蘅也沒有回應,她只知道疾步往裡走。
後院,一束微風駘蕩吹來,滿園翠竹幽光,點滴墨跡,在牆上拓下栩栩的神來之筆。
巫蘅屏住呼吸,仿佛誤入了一方秘境。
那叢綠竹之外修長身姿,霜雪為神的俊朗男子,正微微笑著的,挑著唇熟悉的好整以暇的,不正是謝泓是誰?
那口滯住的呼吸頃刻之間被狠狠地放了下來,她捏著拳走了過去,眼眶猩紅地一拳砸在他的胸口,「謝泓!這樣很好玩是麼!我說過不許用性命來嚇我的!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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