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清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义在何处,他也听不懂。
少年擡头看向他:“所以,你为什麽不救他?”
林原清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有很多发生意外的人,表面毫无创伤,但是却属于危急病人。晚上确实是那位大叔先送来,血淋淋的,吓到了不少人。进行紧急处理后,林原清才看到坐在急救室里的另一个年轻人,脸色苍白,一直捂着腹部。
大叔是这个年轻人背过来的。当时没有人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是林原清发现了不对,才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虽然采取了最快的速度进行急救,但仍然太晚了。
他不是不救,只是遗憾的是,生命从来只有一次。于他而言,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双可以打败死神的手,这样他自己也不会再有遗憾。
但林原清连说“很遗憾”这三个字的机会也没有。腹部传来一阵透凉感。他下意识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急诊室的前坪有一大丛的雨针树,李好的车子停在那边的阴影里,他也时常喜欢站在这花坛边抽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林原清抓着少年的手臂,一点点地往下滑,他缓缓跪下来,看着腹部慢慢汩出血迹。
面前的少年颤抖着退开两步,两眼惊惧,他的手里拿着一柄尖刀。
林原清忽然笑了一下。
是的,他忽然笑了一下。
真好。
谢谢你。
列车进站的时候,林原清自梦中惊醒,他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仍在梦中。
惊魂不定地抱紧自己的背包,岂图汲取一点温度。七小时的路程,他除了去泡了一杯泡面,就再也没有松开手过。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才将自己从那个梦里拯救出来。
列车终于进站停下,这是一个小站,只经停五分钟。而这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下车。
站台又破又旧,连乘警都没有。林原清顺着指示出了站,就被外面的大太阳晃了眼。他是从南方来的,正值四月,阴雨绵绵了一个月。
此时恍然见到太阳,有种不真实感。
来之前他是打过电话的,但是那个人也没有说来不来接,地址他倒是有的。他想着也许可以问问路,这地方小,走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正打算这麽干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叫了你半天呢,”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叼着一根烟,笑眯眯地同他说话,见他愣神又一脸警惕,又说道,“林原清?小原儿?不认得我啦?你叔店里生意忙,我来接你。”
林原清摇摇头。脑袋里不由冒出了几则少年被拐卖的新闻,跟着人也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了他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与此同时他还看了看不远处的执勤岗,确认有没有警察。
花衬衫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想这小孩儿有趣,不由地嘿嘿一笑,露出标準的八口牙,走到少年面前,用手比了比:“不错嘛,这麽高。以前可才这麽高点呢。”说着还比到自己的腰下面。
见林原清仍然一脸保持距离的样子,花衬衫青年解释道:“我,你花哥,花莲。你四岁时候就爱跟在我后面蹭吃蹭喝的!啧。算啦!你那时候丁点大,不指望你记得……等着,我给你叔打电话。”说着从工装裤兜里摸出一个最新上市的诺基亚手机,“喂,叔,你家小孩儿还挺警惕的。不肯上车……行,我电话给他……”
那边很吵,林原清花了点时间才听清对方说的话。
“原清,那是你花哥!”
他将手机递给花哥:“谢谢。”
“那行,跟我走吧。”花莲转身走在前面,林原清赶紧跟上。
林原清原以为想会是一辆小车,再不济可能是面包车。但是当他看到面前的三轮车时,一时有点傻眼。
“这玩意儿没坐过吧?”花莲哈哈一笑,看出了林原清的心思。
林原清面色平静地摇摇头,攀着扶手爬上去。里面放了一把椅子,看来是给他坐的。
“要不要伞?太阳大着。”花莲递上一把碎花伞。
林原清:“……”
三轮车轰隆隆地出发了。
林原清坐在三轮车上,看到天空蓝得出奇,路也没有他想像的那样崎岖不平,干净的水泥路一直通往远处。三轮车进入一遍田野时,漫地的燕子花,悠悠地开满田地。还有不远处一垄垄的油菜花,在风里裹着香味消散在空气里。
他才意识到,正是春天。
那段时间太难熬了,他都没有意识到,冬天真的被他熬过去了。
车子开到水坝时,有几个小孩正在水堤边玩,有一个还作势正準备再沿着斜坡下去。花莲把三轮车停了,吼了一嗓子:“那谁家的!赶紧给我上来!不要命啦啊!”
几个小孩一看花哥,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边喊:“花妖怪来啦!快跑!”
花莲笑骂一声:“小兔崽子们!”
林原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花莲。
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抱了一大束花,红的黄的满满的一簇,脸都挡在花的后面。
女生则和花莲打招呼:“你家早餐店明天开不开张?”
“开,哪能不开。”花莲看着拿花的男生,笑道,“姜铭,你对你小媳妇可真好。”
女生瞪大眼:“你这妖怪乱讲什麽,什麽媳妇……”
叫姜铭的男生终于将脸露出来,是一张秀气白净的脸庞,此时更是带了一丝红晕:“你……你不要……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