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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魂归陌故(第2页)

“为夫人守夜,是我能尽的最后一番心意。请大人准许。”

“小翡你啊,就是太心软太容易自责,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夫人的病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半晌,又道,“听闻你喜欢鬼异志怪的故事,说一个来听听?”

老管家在旁边道:“大人,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勐获一挥手,阻止管家继续说下去,“讲。”

“那覃某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略一思索,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位农夫,每日上山砍柴为生。这一日,他遇到了一条蛇,冻得奄奄一息。蛇哀求他说,您一看就是个大好人,请您救救我吧。农夫想,蛇能人语,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一定是千年蛇精所化。于是他警惕地道,遇见你这妖孽,我不为民除害都算了,为何还要救你?蛇说,我虽为蛇精,但我从没害过人。相反,如果你救了我,我还要报恩呢。听过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吗?正巧,这位农夫有一个傻儿子,正为娶不到媳妇发愁。农夫心动了,但他还是谨慎地道,你若是咬我怎么办?蛇说,我现在快死了,也没有力气咬你了。虽然我的毒液有剧毒,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咬你。农夫就把它带回了家,救活了它。后来蛇妖果然说到做到,化为一名美女子,每天煮食洗衣,俨然一名普通妇人。农夫为找到这么勤劳能干的儿媳妇到处吹嘘。但是后来,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多久就死了。”

“覃隐啊覃隐,你可真会偷懒。”赵勐获大笑起来,“这个故事我听过,农夫与蛇,加上点鬼怪色彩,改编一下就拿来讲,是以为赵大人不爱看书是不是?”

“不敢不敢。赵大人博学多才,小生望尘莫及。”

“我就爱听你小子拍马屁。”他笑道,“我记得这是个寓言故事,是说好心没好报,恩将仇报的意思。”

“是说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对那些恶人即使仁至义尽,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

“那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在我看来,人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善良的人也有可能因为愚蠢做了恶行,恶人也有可能一时慈悲做了善事。有的人时善时恶,有的人对亲近的人善对陌生人恶,有的人正好相反。而我,倾向于对善人善,对恶人恶。”

“你说的不错。你的故事也不错。但有时候,人的善恶也是身不由己的。”说罢,他起身,“我去上个茅房,天快亮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站起身,恭敬行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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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七八个下人抬起棺椁,家眷下人结成送葬的队伍,一路撒着纸钱举着白幡浩浩荡荡前行。我走在队伍最末。

赵勐获捧着赵夫人生前最爱的玉匣子走在最前面,这是她的嫁妆,特别交待要跟她一起合葬。他轻抚着这只玉匣,好像在抚摸着夫人的头发。泪流直下,泣涕连连,呜咽哽涩,看见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打开匣子,竟是一只廉价的玉簪子。

唯一的特别之处,这是赵大人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赵勐获动情地呜咽,“阿真啊,我怎么会忘呢,与你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刻骨铭心啊……”

“老爷,节哀顺变,身体要紧。”“老爷,大夫人肯定希望看到你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别哭了。”底下的人哭成一片。除了我。

冷眼旁观,像个木头人一样。

赵勐获在其上诵读着悼词:“至若结发之妻,魂归泉里。遥想桑间濮上,难忘对床夜雨。音容宛在,不忍离弃,山高途远,负尸而徙。此生缘尽,来生再续。他年幽梦忽还乡,此情可待成追忆。”

棺椁在申酉之时下了葬。掩上黄土,掩盖了所有。一切都随大地去了。

哀乐奏鸣。哭声又大。我望向天际,金色与白色之交。

夕阳西去,晚风撩撩。都落下了,都消散了,永久掩埋了。

那些尘封的,隐秘的,不可知的,过去。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再也没法得知。

我深知,我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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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有些道理亘古不变:若世事艰难,人必将向恶;若世不太平,人群起而恶。

他走了以后,我躺着好一会儿。下定决心,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起来,气若游丝地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唇苍白,面无血色,眼眶深陷,黑眼圈极重,如一女鬼。

戴上面具,回到原先那张丑脸,才稍感心落下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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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交谈的声音,尹辗派了人守在我房门口,那人大抵是在跟守门的人交涉。

我在针线篓里摸了一把剪刀,靠在门边的墙上贴壁而立。

后背很凉,只隔了薄薄一层衣物,但我握着剪子的手更凉,身上又是烫的,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情让我顾不得病痛,回光返照,这种恨意足够支撑我跑完十里地。

我把剪刀的握柄在手中紧了又紧,深呼几口气,调动全身力量,专注在对付即将进来的那人上,争取一击毙命,否则毙命的就会是我。

按照计划,如果进来的人是尹辗,我就一剪子捅死他,如果不是尹辗,我就用剪刀架在他脖子间胁迫他,再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看守的人敲了敲门,喊道,“小姐,是尹大人安排来给你看病的大夫。”

大夫?我握紧剪子,严阵以待,手心里全是汗。

门一推开,我转身将剪刀刺向他的喉咙,他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因为全力扑出,后劲不足,身体软绵绵的,他左手顺势搭了一下,抱了个满怀。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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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个没了气力往下滑,他把我往上拉起来一点,勉强站住。他低头看清我后惊讶地叫出我的名字,我也惊讶啊,我就是喊不出来,谁知道是你啊,早知道一剪子捅死。

真巧,近来两次见面都是在我病怏怏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只是他没有前后都是同一人的认知。他把我带到床上躺好,掖好被角,其实我挺庆幸他不知道的,连我自己都想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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