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公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缓缓走向江柔安身前,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脸,饱经风霜的手指抚摸着江柔安柔软白皙的面颊。
“你是…柔儿?”
面前的慈祥妇人,是她的亲生娘亲。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梦见的女人。
江柔安早已经鼻头泛酸。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好似有异物开不了口,半响才声音颤抖道:“……娘。”
姜钰公主僵硬难以置信的面庞松动,逐渐露出慈祥柔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牵着江柔安的手,语无伦次:“好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的好,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全是我的错!好孩子,让我看一看…你怎么这样瘦?”
江柔安泪珠簌簌滑落,她眨了眨眼,摇头:“娘。”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宫女们见此情形也纷纷红了眼。
十八年了。有老宫女记得,郡主是怎样被先皇送走的。那会儿姜钰公
主年幼,产后精神恍惚,瞧见自己的孩子丢了,又哭又笑,每天早上睁着眼,流泪到晚上,生生熬了十八年。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八年?
先皇在世时一意孤行,硬生生拆散了公主与爱人。留下的孩子,在先皇口中,也成了孽种。
不过还好,如今能把郡主找回来,公主的心病也能解开。
姜钰公主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摸了摸江柔安的侧脸,她眼角留下半混浊的泪花:“是我的柔儿,我的柔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都是娘的不好。”
江柔安呆呆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看着她的双眼。
真的很像。一眼看过去就很亲切。
姜钰公主似乎想到什么,跌跌撞撞的牵着她的手,走到内室。
内室宽敞,摆着几个木制柜子。上面从低到高,摆着无数件精巧的玩意儿。
“这是你五岁生辰,娘给你做的虎头鞋。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真是脑子不清楚了,柔儿今年都十八了,哪里还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姜钰公主怔然,视线落在虎头鞋上,又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柔安的神情,忙摆了摆手:“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娘。”
江柔安缓声道:“我很喜欢。”
她坚定的握着姜钰公主的双手,抚摸上面的纹路,那是岁月侵袭的痕迹。
“娘,您都和我说一说吧。这些都是什么?”
“好好…好孩子。”
姜钰公主忙抹了抹眼泪,一一颤抖道:“
你八岁了,长大了,着鞋子是布锦做的,踩在上面脚不疼。”
江柔安默默的打量架上摆着的鞋子。她八岁那年,疆城战乱,阿公一去便是三个多月。府再没有人护着她,鞋子窄的挤脚,走路时磨出血泡也没有人管。但是她知晓不能怨天尤人,自己偷偷的绣帕子,卖出去攒钱,只是没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自己偷偷想,若是自己的母亲在世,会不会给她亲手做一双鞋子呢?
姜钰公主接着道:“这件襦裙,是你十四岁时做的。要不就是十五岁,我记不太清楚了。那会儿,你应该刚刚来了葵水,是个大姑娘了,那些小孩子的衣裳,穿着就小了。”
江柔安眼底泛酸,她低下头掩盖自己的失态,她还记得来葵水那一年。好多的血,好痛,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只自己默默的缩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偷偷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后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嬷嬷发现的。老嬷嬷给了她几件新衣裳,告诉她这是正常的现象,并且熬了一碗热汤给她喝。
江柔安伸手抚摸那件襦裙的布料。触手可及的温和柔软,凝结了一个母亲的深沉爱意。
姜钰公主神色怆然:“你说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做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当初我不在你身边。是我失职。”
“娘,您不用想那些的。别哭了。这些我都很喜欢,您接着说吧。”
姜钰公主看她懂事
,牵着江柔安的手不放开:“这些被褥,是给你做的嫁妆。十七岁的大姑娘,该挑个好人家了。若是娘在你身边,可以帮你选一选。”
姜钰公主思及此处,问道:“听你表哥说你已经成婚了,对方是夏朝人,是么?”
江柔安点了点头。
夏朝,怎么偏偏是夏朝人?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女,嫁到别国,又要天涯两隔,这叫她怎么舍得?
“那他,对你好吗?”
江柔安握着姜钰公主的手,两人坐到榻前,使女填了两杯热茶。
“夫君待我很好的。”
姜钰公主视线落在江柔安脸上,一寸寸的打量她,眼睛,鼻子,嘴巴,头发,肤白貌美,乌发雪肌,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的确是娇养的模样。姜钰公主这才松了气儿,缓声道:“对你好就行。”
她闭了闭眼:“今日说了好多话,我有些累了。柔儿,留在娘身边,陪着娘,好吗?”
江柔安点了点头。
姜钰公主闭上眼睛,握着女儿的手,很快陷入昏睡。
江柔安打量宫殿。她取来纸笔,铺在桌前,开始写信。
夫君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