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晏泽本身并不喜欢牙尖嘴利的女人。相比之下,他也同皇帝一般,认为女子就该温柔如水,贤淑文雅,性格太过凌厉的女孩子,说得好听是直爽,说不好听便是泼辣。
可也不知为何,当唐燕凝口中吐出那些刻薄的话语时,晏泽却又觉得十分的受用。
故而,便也格外地宽容。
他甚至笑吟吟地对唐燕凝道,“阿凝,女人何必太过聪明?”
换了寻常女子,若是知道一国储君竟然如此倾心自己,怕都要得意起来了。唐燕凝倒好,只当这是他谋权篡位排除异己的遮羞布。
不但当这是遮羞布,还要说出来。
迷糊一点不好,安心享受这份虚荣不好吗?
唐燕凝冷笑:“不聪明,就要被黑锅了。”
瞧瞧历史上那些可怜的女人吧,褒姒妲己杨贵妃,哪个没落个红颜祸水的骂名啊。她不觉得自己也会青史留骂名,但也不想这会儿就被人唾沫星子淹了。
况且,跟她又有几分关系呢?她不过是晏泽所有目的中最可有可无的罢了。
“那不如我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唐燕凝坐在了晏泽对面,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唐燕凝,不是一件物品。我的一切,都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你想要我?绝无可能。”
“哦?那如果我说,我以当朝太子的身份,向你提亲,许你太子妃,以及将来的国母之位,你可愿意?”晏泽挑眉,“或是说,再加上晏寂的一条命。你可愿意?”
迎着他的视线,唐燕凝沉默。
就在晏泽目光中透出玩味的时候,唐燕凝轻笑了起来。
“他这个人吧,虽说看着有些个难以接近,其实单纯得很。旁人待他一分真心,他就还以十分真心。天真,执拗,天性中自带一股刚性。可杀,不可辱。以我顺从你,换他一条性命,你觉得他会活着?”
“哦?照你的意思,他宁可死,也不会看着你到我的身边来?”晏泽不信,“我可以与你打赌……”
唐燕凝摆了摆手,“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他从来不会自顾自地决定什么而不理会我的想法。太子殿下,我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有没有晏寂,我对你都没有半文钱的兴致。从前相谈甚欢,是因为那时候的你看上去的确是个有明君特质的正人君子。现下我不想与你有半分干系,是因为现从前的正人君子不过是你的表象。我和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况且……”唐燕凝笑了笑,“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任何人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旁人都说你温润如玉,其实这层表皮之下,你高傲,自大,刚愎自用,这样的人,我只会敬而远之。别说你还只是太子,就哪天真的坐拥天下,我也不会高看你,更不会让自己和你口中那些人一样对你唯唯诺诺曲意逢迎。”
“大胆!”晏泽脸色开始不好了,眼中也渗出冷意,“你还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知道啊,不是你吗,太子殿下?”唐燕凝仰起头,“我说话的确不好听。你杀了我啊。”
“你!”晏泽简直不知该如何对眼前的少女了。江沁玥说的没错,这丫头就是个混不吝。性子来了,天王老子在跟前她也要骂人的。
从晏泽出生到现在,除了皇帝曾给过他不轻不重的几句斥责外,晏泽还真从未遇到过敢于当面违拗他甚至讽刺他的人呢。一股火气升起,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阿凝,你不用故意激怒我。我想,这也并不由得你。你心甘情愿到我身边,或是我强取豪夺,与我而言并无差别。不是吗?”晏泽突然欺身上前,“你尚有国公府别院,甚至远在南夷的嫡亲兄长。我信你不畏死,也同样信你不会枉顾亲人生死。”
边说,他的手边抬了起来。看上去,竟是要抚摸唐燕凝的脸颊。
唐燕凝眼睛不眨,也并不避开,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浑身上下都带着毒,太子殿下,你敢碰我?”
晏泽愕然,手停顿在了半空。
浑身带毒?
他惊讶地看着唐燕凝,似乎不大明白她的话。
“我喜欢制香,京城里的铺子就是卖香料的。自古香毒不分家,我懂香,自然也就懂毒。你该不会以为,我就这么带着一个丫鬟敢贸贸然进城吧?”
晏泽大惊,想起了江沁玥与自己说过的,唐燕凝给苏老太太请过一次安后,苏老太太似乎性情大变的事。当下,他便往后退了两步。
唐燕凝挑起两道漂亮的眉毛,笑得愈肆无忌惮,“吓到您了吗?还要不要摸一摸我?”
“你真是……”昳丽又危险,晏泽不愿冒险上前,却又不能不在心里承认,这样的唐燕凝对他而言更加有了吸引力。
带刺儿的玫瑰花。
既叫人不敢上前,又让人心痒难耐。
晏泽终究没有再上前去,只留下一句“你既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当如何”便离开了。
他一走,唐燕凝绷着的弦也顿时松了下来,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当看到唐国公带人到了唐燕飞小宅子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几分。唐国公此人,无利不起早。按说如今宫里的江沁玥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一个与晏寂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唐国公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往前凑呢?
能叫他巴巴儿带人去,一副绑也要把自己绑回来的,那只可能是有更大的好处。
果不其然啊。
“姑娘!”谷雨和石榴飞奔进来,俩人都红着眼睛。
方才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关进了耳房里。随后,便看见一个男人走进了唐燕凝的屋子。
“姑娘,你没事吧?”谷雨上上下下打量着唐燕凝,见她没什么不对,才擦了擦眼角,“吓死我了。方才是谁?”
“太子。”
唐燕凝将谷雨拉开,“你想法子去哥哥那里,让跟来的那两个人找机会出城回别院,送个信回去,就说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就住在国公府,也叫我娘放心。”
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回到别院了,总不能叫林氏担心。
谷雨点了点头。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唐国公匆匆走来了。
一见到正低着头喝燕窝粥的唐燕凝,就跺脚咳声叹气,“阿凝,你……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