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回头看向楚聿修:“这样的证人,你便是找一百个来也没有用。信你的依然信你,信我的依然信我,何必白费这工夫?”
“依你说怎么办?”楚聿修竟然问她。
柳闻蝉笑道:“除非你口中的那位真公主此刻现身。”
她走到供桌前,点了三炷香拜了拜,插到香炉里,望上说道:“楚家列位先祖在上,今我楚宝玥在此,列位若认我是假,便请放那位真的出来,与我当面对质。”
话音落下香烟升起,殿中鸦雀无声,正面挂着的画像和摆着的牌位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柳闻蝉无奈地摊了摊手,又看楚聿修:“十二叔莫不是要说此刻殿中阳气太盛,阴魂不敢现身?莫不是要请诸位大人都回避,然后才能在窗纸上看到真公主的影子?您是大智慧之人,这些小把戏就不要耍了吧?”
楚聿修沉默不语。
旁边有僧人看不下去,出来怒斥道:“铁证如山,柳小姐却执意狡辩……”
“哪里来的铁证如山?”戚长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人是你们找的,话是你们说的,图也是你们画的,从始至终一件有力的证据都没拿出来,怎么就铁证如山了?”
“我们在场的这些人,都是见证!”僧人高声说道,“我们亲眼看见公主从廊下走过来、亲耳听见公主诉说在井中被困三年诸般苦楚!你们若不信,先前公主还说在井中被一块碎瓷片刺伤手腕,
是真是假诸位当面验证就是!”
当面验证,这可比旁的人证物证可靠得多了。
众人闻言立刻簇拥上前,又想起先前说公主的遗骨在城外桃林,免不了又互相交头接耳议论:晋安公主分明只有一个,如今却已出现三处埋骨之地外加两个活人了,别说他们外人看晕,就是当事人自己,如今还能记得自己在何处吗?
一行人簇拥着到了井边,只见上面的大缸已被挪开,露出黑洞洞的井口。众僧人互相推搡着,不肯再往前。
“你们说这井底有什么?”柳闻蝉问。
僧人都摇头说不知道,只说公主的手腕被瓷片刺伤,要众人想办法。
“那便弄出来看看。”柳闻蝉道,“一直在井底也不是个事。”
这差事,僧人不肯接,楚聿脩冷眼旁观,群臣不敢妄动,最后还是柳闻蝉派了人用绳子缒下去,细看究竟。
片刻之后,结果出来了。
下井的两个小太监同时爬出来,一人捧着一套宫装,另一人捧出一只匣子,里面尽是些烂透的纸笔。
所有东西都被淤泥封住,臭烘烘令人作呕。
众人查验过东西,确认都是晋安公主的的旧物,便不免更加悲痛。又见那套宫装右边袖口划破了,里面包着一块碎瓷片,更觉那僧人所说分毫不差,当下便有不少人跟着抹起了眼泪。
看这几件旧物上的淤泥就知道,这些东西绝不是近期才放进去的,说不定真的有三年。
但三年
来井口被封得严严实实,寺中人又如何能知道那些细节!
这证据,可比什么画像什么刘二狗可靠多了。当下便有愤怒的目光追向柳闻蝉:“你还有什么话说!”
“殿下应该有什么话说?”知月跳着脚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殿下说话?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倒是先让这件衣裳说话啊!你问问这件衣裳,躲在这太庙里装神弄鬼的是谁?冒充公主的魂魄出来吓唬人的是谁?到底是这件衣裳它自己成了精,还是什么孤魂野鬼想蹭香火呐?”
当朝重臣自然不能同一个小宫女对吵,当下殿中便只剩了一些嘁嘁喳喳的私语声。
柳闻蝉象征性地呵斥了知月一句,然后抬头环视众人:“这就信了?”
“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她的目光落在朝中几位饱学鸿儒的身上,“魑魅魍魉等物,即使亲眼见到了也要存疑,何况只是道听途说!”
被她目光锁住的几个人都觉惶愧,不知怎的就把头低了下去。
柳闻蝉退后两步往栏杆上一靠,沉声道:“你们心中有疑虑,孤不怪你们。但为了这一点点疑虑便被人轻易煽动,孤瞧不起你们!现在,麻烦把你们读书读傻了的脑子擦擦干净,好好想一想,今日这事有半分可信之处没有?”
廊下渐渐地静了下来。
柳闻蝉回头看向楚聿脩,却见他从容含笑,甚至还抬起双手虚拍了两下,表示赞赏。
令人生
气。
片刻之后,大理寺卿站了出来,俯首:“殿下,世人心存疑虑,皆是因为不确定。因此——”
“孤不能帮你们确定。”柳闻蝉道,“孤不能让这件衣裳开口说它只是一件衣裳而已,孤也不能让城外桃林中的那句尸骸开口说它并不是晋安公主本人。孤也不是你们的父母老师,不想费心费力去教导你们如何辨别真假。你们要选择信任谁、跟从谁,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孤不干涉!”
大理寺卿垂首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又扯了扯段太傅的衣袖。
段太傅也叹了一声,然后抬头说道:“殿下,老臣先前从未见过您的脸,所以只看言行举止便认定了您是公主,至今未有分毫疑心。但世人所虑也不无道理——您的容颜的确是太显年轻了些,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解释清楚?”
柳闻蝉随着他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头看向刘祯,不出所料对上了一双愤怒的眼睛。
“不错,”她指指那幅画,说道:“我从前,的确是那个样子的。”
这是否认不了的事。她从小到大的画像虽然没有外人看见过,但不是没有。楚聿脩既然能从那一位手中救下刘祯,当然也能救下那些画像。
说不定此时供桌上摆的那一张,便是照着其中的哪一幅来描摹的。
柳闻蝉笑了一笑,继续道:“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当初坠楼摔成那样,能完整拼起来已经
不错了,岂敢奢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