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碧游剑被他扔在脚下。韶言将左手的佛珠松松垮垮套在右手,举右手前臂于胸前,手心向外,手指虚虚地伸展着,似乎在勾着空气。
他嘴里满是腥甜气味,遍身是血,看着竟像一个修罗。
“施无畏,如是等辈,当坠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
他每念出一个字,脸上的神色便痛苦一分,口中的腥甜气味便愈重一分。最后一字落地,韶言的眼睛已不可视一物。
周围的杀手,见他扔掉佩剑,以为他放弃抵抗。又拨弄起佛珠,便只当做韶言临死之前要自我超度。
刀剑举起,却在韶言念下第一字后不可动弹一分。众人挣扎不得,便要调动灵力,却惊讶地发现灵脉如同被封住一般不可用。
言出法随,禁制已下。韶言睁开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他们,那一瞬间,所有杀手都从韶言漆黑失焦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惊惶无措的样子。
在他身后,
那怪物如云雾一般悄无声息地凌空出现,凝成一头巨大的白狐模样。白狐勾着红如鲜血的眼尾,十条尾巴在它的身后缠绕,这怪物瞪着没有眼珠的眼睛,发出一声畜生特有的吼叫。
民间的话本子里,狐妖化人向来被描绘成容貌昳丽的男子或女子,但狐妖真身便没有那般勾人心魄。韶言身后,那十尾狐龇牙咧嘴,四只爪子如刀子般锋利。
众人迫于狐妖威压,皆口不能言动弹不得,两股战战。唯独那领头的还咬着牙坚持,他盯着韶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想不到……这只狐妖居然藏在你身上!”他啐了一口,“堂堂庶族公子,又是什么狗屁的君子,我呸!与狐妖为谋,你们韶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见过它?我说呢。”韶言这才想明白为什么男人是南方口音,他笑起来,“原来是当初的一条漏网之鱼,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跑了。”
“我很快送你去见他们。”
他重新闭上眼。几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狐妖的数个分神便从地里钻出,精确无误地咬断他们的脖子。
一时间,全世界都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下脚步,不敢靠近这场屠杀。
以战止战,以杀止杀。碧游剑再次出鞘,被韶言倒插于地。狐妖在韶言身后张牙舞爪,似乎要恶狠狠地咬向他。
然,碧游剑的煞气,已重到连这可怖妖物都承受不住的程度。它
没能靠近韶言分毫便怨恨地消失,只留下了满地的尸骸。
韶言茫然地在这一片尸山血海中行走,因目不可视,他的听力比平日里更为敏锐,远远听到那边传来极为低声的呼喊:
“二、二公子,您还活着吗?”
竟还有人活着!
韶言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缓慢地走过去,弯腰握住那只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
那人已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小声的,让整个肺腔微微颤动。韶言露出悲悯的神色,只道一句:“可惜了。”
他说完,便用另一只手,生生扼断了这唯一生者的脖子。
韶言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并帮他合上了眼睛。
……如是等辈,当坠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
“对不住了。”韶言说,“我不能让你活着。”
话是这么说,却很难从韶言口中听出他的歉意。他起身,用碧游剑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用灵力去探查这里是否还有别的活人。
膝盖如千斤重,每走一步,韶言的五感便愈发薄弱。他的听力愈来愈差,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无法发声。
韶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他要走到哪里,还有走多久?失血过多,灵力输出过量,以至于让他脑子混乱起来,他已经没在思考了,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不应该停下来。
不知又走了几步,当他的耳朵完全失去听力,即使再用力嗓
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后,韶言最终才卸了全身力气仰面倒在地上。
“呀——呀——呀——”乌鸦的叫声更大了,甚至还有扑腾翅膀的声音,可惜韶言已经听不到了。
报丧鸟大抵是被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与腐臭气息吸引而来,它们拍拍翅膀,似乎连天上的乌云都嫌弃它们晦气,降下雨来。
“滴答,滴答……”
雨水落下,将韶言脸上的血渍冲得七七八八。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冰冷的雨水并没有让他清醒过来。
“韶言!韶言!”
五感似乎在渐渐回归,韶言半梦半醒中似乎听见有谁在叫他,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
事实证明,那并不是他的错觉。那人见他没有反应,竟给了他一耳光,把刚刚缓过劲的韶言彻底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