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悄默默地来到长公主府看妹妹数钱,妹妹数错时,他委婉地提醒一下。
穆月借用长公主的令牌借来皇宫藏书,他失眠时便拿出来翻看。驸马不分昼夜地看书,不断靠拢恋爱脑的长公主也想来一段红袖添香的小浪漫,靠在穆月身上陪着他看书。即便她总是看着看着就从看书变成了看人,她也看了不少她从不看的史书。
“哥哥,史书记载,像你这样智勇双全雄才大略知人善任的人,应该是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的圣君。”长公主真心这般认为。
武皇点头,他承认妹妹对他的认识有一些盲目的崇拜在里面,但大致上还是精准的。
“哥哥,咱们为什么会亡国?”
“饥荒,严寒,死人多,活人少,来年灾民没粮食,军队也没粮食,其他四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
长公主认真听,拧着眉头很是用力地想了好久一无所获,放弃思考去吃点小甜饼歇歇时,看到了婵婵送给她的羊毛衣,眼睛突然晶亮,满身雀跃地跑回去坐到哥哥对面,身体前倾,“南沙愿意买咱们的绣品吗?北海的鱼贵不贵?东岩盛产什么?无楼缺什么?”
武皇不是很清楚,李先生一一回答,长公主如擦去灰尘的夜明珠,整个人明亮了。
长公主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激动:“哥哥,咱们定位错了,咱们不应该把咱们的地盘看成国家,咱们应该看成一个大商队!作为一个国家,咱们的地理位置糟糕透了,作为一个大商队,咱们的地理位置占尽了优势!”
长公主跑出去又捧着羊毛衣回来,“婵婵送我的,我让侍卫跑去东岩市场悄悄问了价,他们愿意出六百两大量采购。”她已经把这条消息写下来给小满满了。
长公主铿锵有力:“哥哥,咱还有救!”
寒冰白骨叮叮咚咚,伴着温柔童谣,响彻村落。村落冻骨数百,无人生还。埋骨庙前,再次上路。
柳娘紧紧地抱着婵婵,一次次地亲吻她的额头,亲眼目睹,亲身感受,才知这是怎样铺天盖地的悲。
“婶婶不怕。”婵婵轻轻地摸一摸婶娘的脸,从圆鼓鼓的衣服里捧出一个小小的兔耳朵花盆,“婵婵种出来了。”
两片小绿叶怯怯地摇晃着。
一片树林撕裂了天地的死寂,叮叮咚咚的白骨声逐渐急促。
小筛子从小娃娃的手里滚到地上,大白白乐颠颠地叼起小娃娃冲向树林,小皇女和小满满紧跟其后。项良追了十米,甚有自知之明地放过了自己。
他这几日看着婵婵打开一包包的种子,一个个地捏出来看,在她的小花盆里种出两片小绿叶,爱惜地放在小肚子上暖着,每次有人收殓冻骨无法走出伤悲时,她就会小心翼翼地从小肚子里捧出小花盆细声细气地哄他们,明明她才是与万物最为共情的小生灵。
他不再执意回去,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旁观着。
树林中,大白白放下小娃娃,小满满抓着小娃娃飞到树上,小皇女张开胳膊接着。
小娃娃打个小哈欠,脸蛋贴在树皮上,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小满满张开翅膀,挡住冷气,用软软暖暖的毛毛当小娃娃的被子。
小皇女捶一拳大白白的头,“我饿了,你去找吃的。”
大白白咧嘴,露出森森狼牙。
小皇女举拳头:“你以为我不知道谁吃了我的小牛吗?”
大白白灰溜溜去找吃食。
队伍停在树林前歇脚,烧些热水,泡些干饼,快速吃完,擦干净手,从怀里掏出识字书,围坐一起。到了北疆,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婵婵送来的人。婵婵都识字了,他们可不能给婵婵丢脸。
柳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白兔发钗:“秦四从他的那一袋子传家宝里翻出来雕的。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材质,你们都过来看看。”
兮娘:“像是野兽牙齿。”
婉娉观察片刻,谨慎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南沙国独产的白木玉,你问一下秦四从哪里得来的。”
柳娘:“有什么问题?”
婉娉:“白木玉稀少珍贵,只掌握在一人手里,用于玉玺和重臣官印。”
柳娘听完知晓了白木玉外泄的严重,急匆匆地去问秦四,回来时一脸轻松,“秦四曾祖父护镖时路径南沙,顺手救了一个男孩,小男孩回家时送的。秦四曾祖父一直以为这是一块木头疙瘩,扔在柴房里做了七十多年的挑火棍,秦四成了衙役后长了见识,分家时要走了挑火棍。他磨掉外面的防火木才知道是白木玉。”
兮娘:“送回去,婵婵不能要。”
柳娘:“这可由不得你了,秦四说他就这个能拿得出手,他愿意给谁就给谁,他是婵婵四爹,旁人拦不了。”
婉娉笑盈盈地接应柳娘的话,“也不能拦。”
柳娘稀罕这根白木玉钗,不给兮娘再次开口的机会,果决地放入婵婵的小宝箱里。她不管这根白木玉钗是怎么来的,她知道婵婵有了这根发钗便能在南沙横着走。
万物沉眠,树林宁谧,大白白轻手轻脚地叼着灰兔回来,小皇女低头看看灰兔,仰头看看婵婵,不像,再低头看看灰兔想想哥哥,很像,可以吃。
大白白刨雪,小皇女捡柴,灰兔看到熊熊火焰,惊恐尖叽。
小娃娃睁开了眼睛,小满满凶煞煞地瞪向吵醒了小娃娃的兔叽,叼着兔叽的大白白以为小满满在瞪它,一个紧张,咬断了兔叽的脖子。
小娃娃从小满满暖融融的怀里爬出来时,地上没有一滴血,断头兔被突然爆发了惊人默契的大白白和小皇女埋在了雪堆里。
小皇女的手和大白白的牙都用雪团擦的干干净净。
大白白背着小娃娃慢悠悠地走,小娃娃抓着它的耳朵,轻轻地捏一下,它就停下刨雪刨土,小皇女挤过来挖幸存的小苗苗,小满满啄地上的小种子。
小皇女挖出来一个大根茎,断口流出粘稠的白汁,“婵婵,有毒吗?”
婵婵摇头:“吃的。”
小皇女被后宫女人视为污点,需要悄无声息地除掉,她遇见的意外额外多。母妃失宠后,送来的吃食便全是有毒的。母妃想死,吃了。她不想死,没吃。母妃日渐枯槁,她差点饿死。
饿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的东西容易刻在本能里,脑子忘记了本能还记着,催着她不停地去吃,不吃心慌焦躁。她还没报仇,不想把自己吃废,每日抡锤,力气不知不觉地大了。
种种原因,她对吃的敏感,她没有见过手里的吃食,也确定没吃过,好奇地问婵婵:“叫什么?”
“不知道。”
婵婵极其自然地接受了陌生食物,在逐渐模糊的前世记忆里,她的吃食就异常简单,冬日白菜萝卜馒头粥,夏日番茄黄瓜鸡蛋炒米饭,春秋土豆菠菜麻酱面,就这些,没别的了,偶尔吃些小零食也不看配料,后来病房里有一个国宴厨师,大厨说幼时吃蔓菁疙瘩和红薯扛饿,红薯她知道,蔓菁疙瘩她第一次听说,大厨大笑着让家人拿过来一个给她看时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家附近小菜摊上没有卖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