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简单地将它形容为极端的生理快感,海洛因的本质其实是一种人类对于幸福的追溯。
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我突然寻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幸福是感觉,是心灵的感觉。
吸毒,就是寻找幸福。
一个追求幸福的人,他能有什么错?
谁能拒绝幸福呢?
所以吸毒者们总是会试图在海洛因中找到点什么,寻找童年、寻找幸福、寻找爱情,还有丢失的自我。
我不想当一个过河拆桥的人,我不得不说,无论海洛因给我后来的人生带来了怎样可怕的伤害,她永远是我曾经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永世难忘。
我度过了今生最美好的一天。
我从写字楼的天台走下来,悠哉悠哉地四处闲逛,我去了附近的天桥上,看渺小的芸芸众生穿梭在街道和马路上。
天桥上有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的面前摆了一个沾满污垢的铁罐,那里边有一些零钱,硬币碰撞铁罐边缘的清脆声响,叮铃叮铃,这对他来说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符。
谢谢,谢谢。每当有人投钱给他,他就机械地说一次谢谢。那个铁罐就是他的某一个身体器官,铁罐上有一条神经和大脑相连。
他看起来简直就像千年老树成精了,他的头像个从来没涮洗过的脏拖把,他身体像一个行走的垃圾桶。如果你要和他玩捉迷藏,他只需要往垃圾堆旁边一站,我保证你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他!
他身上的臭味随风飘动到我的鼻腔里,打破了我的美好世界。
如果换作平时,我肯定会觉得他是个晦气的老东西,又脏又臭,还不如赶快死掉算了!
但我今天心情特别好,我看谁都顺眼。也许他不是一个乞丐呢?没准他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文学大家,没错,他肯定是把自己假扮成一个乞丐,只是为了感受人间疾苦。
吸毒后的我,总是能冒出许多奇思妙想。我的智慧高于常人,我能看透所有人的秘密。也许每个吸毒者都是半个哲学家。
我大手一挥,直接丢给他一张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那张红钞票飘落在他的铁罐里,好红,红得快要发光了。在若干个灰突突的硬币里显得无比刺眼。
我挥金如土,根本不在乎自己花了多少钱,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毒贩,我今天能给一个乞丐一百块,我明天就能赚回一百万!
他用干树皮般苍老的双手颤抖地捡起那张百元大钞,瞪着藏在他打结的乱发后的眼睛仰望着我,我的形象无比高大,发出一圈刺眼的圣光,我是他的英雄。
他连连以头抢地,恨不得用头把钢筋水泥的天桥撞塌来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他每磕一次头,身上的腐臭味道都会抖动在空气中,也许下一秒他头发里的虱子都要被抖出来了。我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开了。
周围的路人都在对我施以侧目,有人窃窃私语,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居然给了一个乞丐一百块钱!
我的身后传来老乞丐的声音,他几乎是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冲我大喊:「谢谢您!谢谢!您真是我的贵人啊!祝您以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金玉满堂!」
他祝福得不对,他说的这些我早就达到了,我已经是一个世界第一的巨人了,我已经强大到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了。也许人民币上应该印上我的肖像。
我笑着摇摇头,跑下了天桥,我的身体迎着风,奔跑在璀璨的夕阳下,每跑动一步就会带出一道金色的霞光。
我得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晚一步,乞丐磕头的脑袋就会把天桥撞得粉碎,所有人都会被钢筋砸得东倒西歪,成都的晚间新闻一定会播报一起离奇的交通事故。
我会在一日之内周游完全世界,用我的超能力帮助每一个深陷泥沼的庸人。
可惜,事实证明,即使是我这种级别的「伟人」,也会为爱受伤。
「如果我送你了一样你很喜欢的东西,但是是我偷来的,你会怎么做?你会和我吵架吗?」
「你不是经常送我这样的东西吗?」
茉莉挑着左边的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若有所思地笑了。
如果是大街上哪个陌生人敢这样看我,我很可能会生气,但是她这样看我,我反而觉得有一种梦幻的亲昵。
「哦——我知道了。」茉莉歪着脑袋,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被你的高中生女朋友甩了,因为你偷了东西,她接受不了,对不对?」
「盗窃真的很可耻吗?」
我想转移话题,但实际上我这个问句恰好回答了她的猜想。我好蠢。
两个小偷开始讨论道德问题。
「当初我偷你东西的时候,你怎么想的?」茉莉反问我。
「我简直要气死了。你也太缺德了!那可是我来成都身上带的所有的钱,那部手机我也才刚用了几天。我想了无数种报复你的方式,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肯定要把你按在身下狠狠肏无数次,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说着,我自己就笑了,但我也有点想哭。
笑,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原来可以和受害者感同身受;想哭,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早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时间过得好快……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如果我从没来过大城市,我绝对想不到我的人生会如此动荡不安。
成都的一年,比利姆的十年还让人难忘。
「不行。」我掏出手机,「我要打个电话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