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乃是清淨之地,若我心中仍有怨憤,住持不會容我,族長大可放心。」
「可德思還要養病,你哪裡來的銀錢替他看病?」
「這倒不難,寺里也有田地,我可以耕田種地,也可以出門化緣,再加上還有阿姐接濟,讓爹爹安度晚年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樣吧,族中本來也有責任,每年我會從族中給你撥兩貫錢、兩石米,你家那棟老宅,既然不住,不如就賣了。」
「多謝叔祖父關照,只是我和阿姐都沒有經驗,還是要勞煩叔祖父幫忙。」
「不妨事,不妨事。」
兩人又聊了些家常閒話,趙柯便送了靈塵出門,目送他離開了。
趙柯回頭,見他的小孫子趴在門檻上逗弄螞蟻,把孩子抱起來,拍了拍他髒兮兮的衣服,笑著說:「四郎長大了,會孝順爹爹和娘親嗎?」
那孩子昂著頭,清脆響亮地答:「會!還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叔叔嬸嬸,舅舅舅娘……」
他欣慰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又嘆了一口氣。
事情都安排好了,趙氏便考慮起了回青神的事。王方便說,前兩日學堂里的張易簡張夫子來找了他,請他幫忙給孩子們講課。王氏族學有兩位先生,五十多個學生,加上他,平日裡講課很是輕鬆,而張夫子一人帶了百餘個孩子,他又年老體弱,力不從心,早就有辭退的想法,奈何原來與他一起,偶爾在學堂講課的蘇洵蘇夫子上京趕考去了,他一時也找不到代課的夫子。這幾天中了暑在家休養,上門探望他的學生蘇軾便說紗縠巷裡來了位鄉貢進士,把他的情況都說了,讓張夫子來找他問問。他想著青神那邊也不著急,便答應了,可以一直代課到中秋之前,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眉山再待三個月。
孩子們都無所謂,反正和父母在一起,只有王瑜有點不開心,他的書還在青神,眉山這邊沒什麼書能看,要看書,他還得去蘇家借,很不方便。一想到蘇軾蘇轍那么小的年紀,學習進度就遠遠過了他,他便有些氣餒。
張夫子生病,蘇軾和蘇轍不能去學堂,程氏便拘了他們倆在家讀書。程氏給他們讀《後漢書》,讀一段就問他們幾個問題,或者解答他們的疑惑。程氏的娘家也是書香門第,是眉山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她的父親和兄長都在朝為官,所以她在閨中時也是讀了不少書的。她尤其喜愛讀史書,往日蘇洵在家的時候,兩人還能一起讀書,交流讀書體會,蘇洵不在家,竟然有點落寞。
程氏今日教的是《范滂傳》,范滂是東漢時人,因舉孝廉而出仕為官,他清正廉潔,不畏強權,屢次彈劾權貴,因黨錮之禍兩次被捕,第二次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於是主動去縣衙投案,他的母親來與他訣別,范滂認為自己不孝,沒能好好侍奉母親頤養天年,他的母親卻說:「你現在能夠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了又有什麼遺憾!已經有了好名聲,又還想要長壽,能夠兼得嗎?」
母子兩人不畏強權、為了正義而視死如歸的精神令程氏感慨不已,蘇軾想了想,問程氏:「如果我長大後,跟范滂一樣,不惜捨身取義,阿娘願意嗎?」
程氏肅然道:「如果你能做范滂,難道我就不能做范滂的母親嗎?」
蘇軾和蘇轍都是若有所思,眼中光彩熠熠。
讀過這一章,蘇軾有些耐不住性子,突然聊起八卦來:「阿娘,聽說趙爺爺的事情解決了,你知道嗎?」
程氏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想找理由偷懶,其實三人已經讀了幾個時辰,她也有些累了,等會還要去安排午膳,本就不欲再講下去,他倒是個不懂看眼色的,直愣愣地就叉開話題講起了閒話。
「自然知道,昨日趙家娘子過來,說等他們一家回青神了,就把趙家秀才公送到清水寺十娘舅舅那裡去。」
「那十娘他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中秋前幾天吧,畢竟王家上有老下有小,趙姐姐也不好在眉山住得太久。中秋佳節,還是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好。」
蘇轍坐在凳子上,十分乖巧,他性格沉斂內向,一向不太愛說話,與他哥哥的跳脫性子截然相反。
蘇轍兩隻小手撐著下巴,眨巴著眼,問程氏:「阿娘,家裡有酥果子吃嗎?」
程氏詫異:「什麼酥果子?」
「就是……」蘇軾一把摟住蘇轍,不讓他繼續說,接口道:「前幾日在集市上我給同叔買了幾塊酥果子,他吃過之後念念不忘,午後我再帶他去買。」
「唔唔……」
程氏便笑道:「同叔不是不愛吃那些點心果子嗎?難不成集市上買的酥果子比阿娘做的還要好吃?」
「當然不是啦!同叔就是沒吃過外頭的,圖個鮮,阿娘做的最好吃!」
「就你嘴甜,但也要記著,外頭做的適當吃一些即可,還是在家裡吃比較好。」程氏拍了拍蘇轍的臉蛋,問他:「同叔記住了嗎?」
蘇轍偷偷看了他哥哥一眼,點點頭。蘇軾一本正經地拿著書接著看,程氏見了很是欣慰,便讓他們倆自己去玩,帶了使女下廚去了。
蘇軾等他娘一拐過牆角,就把手裡的書放下了,拉著蘇轍的手,囑咐他說:「阿娘的點心做得不好吃,你且忍忍,這兩天十娘家的事情也忙完了,我們午後就去他們家玩。十娘說她會做很多很多種點心,都是別人家吃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