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
“对,一个人。”秋予撒谎道。
银河就在秋进南身边,秋进南把电话给她:“银河有话和你说。”
银河接过电话:“姐,你呢,你还好吗?”
“我还好。”
“你等等,我看看航班,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我要过来。”银河哭得像个小孩。
“银河你在国外好好过年,我这边能处理好,已经安排人了,不要担心。挂电话吧,让舅舅去联系人,我们微信联系好不好?”
“好。”银河还是在哭。
四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开了,秋予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将舒蓉送到重症监护室,转头吩咐周顺回家给舒蓉拿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
等恒星带着6右景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秋予。
她的头靠在墙上,灰了一片,像是生命力也跟着流失殆尽,只剩下一具空壳。
睁眼看他们,那双本该如琉璃般脆亮的眼此刻是一潭死水,什么都没办法掀起波澜。
恒星拖了椅子坐在秋予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姐,都办好了,你休息会吧。”
秋予看看她,又去看6右景:“我妈妈腿没了。”
她的声音轻得要飘起来,这一瞬间,好像谁也抓不住她。
病床上的舒蓉还未转醒,惨白的被子覆盖她,到腿部凹陷下去,平整地贴合着医用床。
6右景此刻被她的话震到心碎。
他双眼通红,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的下颌,她的鼻梁,她的眼睛,向她做出最虚无的保证:“会好起来的,小予,都会好起来的。”
秋予的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来,6右景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冷汗一片。
“秋予,说话,告诉我你的状态。”6右景抚上她的脸。
秋予这才说出话来:“她怎么受得了。”
6右景落泪:“慢慢来,会好的,会习惯的。”
护工突然站起来,又极小声说:“舒蓉姐可能要醒了,麻醉该退了。”
几人望向病床上的舒蓉,秋予跪在床边看她。舒蓉的眼角有泪滑落,睁眼人还不清醒,秋予喊她,没多久她又睡了过去。
护工让他们先去吃饭,等人彻底清醒了再进来。
恒星拉着秋予出去,和她一起吃6右景买来的饭。
一口也吃不下,都不强求,知道她妈妈还在,她就不会倒下。
没多久护工再次跑出来喊他们:“舒蓉姐这回真醒了。”
病房里,舒蓉哭得凄惨。
她还没办法说话,眼泪如线不断地从氧气面罩里流下,神情绝望。
哭了一会又开始弱弱地咳嗽起来。
医生护士都赶了过来,开始给她测血压和换药。
“妈妈。”秋予吃力地叫她。
舒蓉睁开眼看她,像是有话单独对她说。
6右景拍了拍恒星的肩膀:“出去抽根烟?”
恒星这才和他一起出了病房。
里面秋予继续和舒蓉进行单方面沟通。
“妈妈,我们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老师没有公布,但是我还是第一。”
“第二名分数和我咬得很紧,只差了两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语文上失这么多分。语文的阅读理解出了问题,考的是余华的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
“里面有一道题问,主人公找到一直在找寻的旅店了吗,旅店在小说中有什么象征意义?”
“人总是要给所有的事物都加上一个意义,比如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我之前问你,人活着这么苦,为什么还要活?那时候追债的人在我们家门口泼油漆,我们住的地方是别人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没有热水,你就给我烧水洗澡。”
“是你告诉我的,人不是为了活而活,有人陪你一起活着心才不会枯,再苦也不要紧。妈,我陪你一起活,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照顾你一辈子,咱们继续好好活,好不好?”
“妈,人还活着一切就有希望,我知道失去双腿对一个人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妈妈,我愿意做你的双腿,我能背得动你,我会考国大,我带你环游世界。现在假肢技术很达,别人看不出来的,真的。”
“妈,求你了,不要放弃好不好。”
舒蓉一直闭着眼,没有回答她。
秋予的脊背越来越弯,整个人快要折叠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
她的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表情,像是腹痛,整个内脏都要被搅碎。
这时,却有一种温暖的触感贴上她的头。
舒蓉伸出手,那只手干枯,往上的手臂扭曲而斑驳,却是妈妈的手,轻轻抚摸着秋予的头。
呼吸声急促,舒蓉嗓间沙哑:“好,小予,妈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