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沈福广抹着汗说:“照表哥早前派人来,把你们老房子边上那几个空置的院子都买了,又叫人整修打理过,这回你们带的人多也不怕没地方住。我提前几天去给你们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得,你们到了就能入住。”
善云点了点头,“谢谢表哥。你说表嫂怎么了?”
沈福广叹了口气,神色沉下来,“润娘病了大半年了。看了几次大夫,说她几次落胎,伤了里子,不好治。润娘她又嫌江宁找不到女大夫,男大夫水平不好,一日日地就拖垮了。”
善云皱了眉,她知道沈姨父和王姨母这几年都很愁,只是她没想到,表嫂竟然因为生孩子这事被拖得不行了。她心里急,掀起帘子说:“问禅,让车夫快一些!”
赶到沈家时,沈姨父和王姨母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等候他们。
这两人在善云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现在这么老,姨母的头发忽然就花白了,姨父的脸上忽然就长满了皱纹。
姨母家的老房子原来在印象中是个颇大的院子,同样是个一进的院落,却有五间屋子,用的太湖石做的如意踏道,红漆锃亮的大门,光亮平整得像铜镜一般。可是此刻红漆掉了一半,院外的墙上沿着青苔与爬山虎,仿佛整个院子一夜之间凋零破败了。
王定美上前去握着张善云的手,真心感到激动:“善娘,你可算来了,姨母盼着你来,盼的脖子都伸长了。”
善云行了个礼说:“姨父姨母安好。我和堂姐从应天府给家里带了些礼物来,我娘和婶婶都要我们来跟姨母问好。”
“好,好。”王定美说着,以手帕抹了抹泪。
边上一名穿着寒酸落魄的年轻女子,这时向张善云和张娇云行了个礼。
娇云随便向她点了点头。她只当这女子是姨母家买来的女使,虽然穿得寒酸些,不过看着年轻健壮。家里做活的女使,就是要找这样t有力气的。
然而王定美却说:“善娘啊,这是我给你哥哥纳的妾室,去年落了一胎,过了大半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想请你给诊诊脉,开些助孕的方子。”
善云惊了一惊,那名妾室上前来,乖顺地向她再次屈身行礼:“妾身孟仙儿,见过表姑娘。”
张善云尴尬地一笑,愣在那里。
边上的娇云也尴尬得很,“好说好说。姨母啊,我们路上听说表嫂身体抱恙,还是让善娘先给表嫂看看吧?”
沈福广说:“娇云说的是,娘,先让善云给润娘看看诊吧。表妹送了不少东西来,让仙儿帮您一块整理整理。”
王定美挂上讪讪的笑,“也对,福广啊,你先带表妹去给润娘看看,”
双方见礼告别后,张善云张娇云一起随沈福广到房间去。
张娇云一边走一边嘟囔:“表哥,刚才那位竟然是你的妾室,我起先还差点问姨母,是不是家里新买的女使呢,穿的也太寒碜了。”
沈福广苦笑道:“家里哪有钱给她买衣服。为了置办这个良妾,娘把家底子都掏空了。”
进了屋,只见丁润娘一个人躺在床上,并未睡着,因为没有人照顾她,已经病得蓬头垢面,又瘦得形销骨立,看着令人揪心。
见到来人,丁润娘转过头,虚弱的开口说:“表妹,你们来了,快坐。”
看得出她刻意在支撑着精神头,也努力向她们展开一个笑,可这个笑却让张善云看着格外不好受。
她走到床边坐下,不经意地打量了丁润娘一圈,发现她面上毫无血色,整个脸都凹进去了。
“表嫂,你别起来了,躺着吧,我给你诊脉。”善云皱着眉,问禅看着也不忍心,从诊箱里给自家姑娘取出手枕来。
丁润娘点了点头,无力地说:“表妹,说来惭愧,此刻即使要我站起身来迎你们,我竟也是做不到的。”
“表嫂,”张善云压低了声音,伏在丁润娘耳边问:“你可是小产后恶露不止,淋漓下沥,且信期紊乱,腹痛不适?”
“是。”丁润娘低低地说:“自我去年小产之后,恶露半年不止,至今没有停过。”
又是这个病。
若是放在现代,两盒冲剂就能解决在源头上,放在这个时代,竟然成了索命的绝症。
张善云低叹一口气,又马上平静下来,握着丁润娘的手道:“表嫂,你不要怕,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丁润娘的眼忽然盈满了泪水:“表妹,是真的?”
“嗯。”张善云点了点头:“我在应天府,曾救了一位与你症状相似的病人,且当时她的情形教你严重许多,已经水米不进,被众多大夫下了最后通牒了。嫂嫂的情形没有那么严重,我留在江宁期间,一定给你调理好。”
丁润娘以手捂住口,低低地哭起来。
善云连忙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然后站起身来,叫问禅研墨。
沈福广走到床边蹲下,柔声说:“没事了,润娘,表妹来了,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善云看了一眼表哥表嫂,想着沈家经济上的难处,于是在纸上写下了一记价格低廉一些的方子:生地黄、泽兰、当归各二两磨碎,干碎生姜三两,细研芍药一两,甘草一两半,去核大枣十枚碾碎,加水煮取药汁服用,一日三次。
这是《千金要方》中泽兰汤的方子,一字未差。
(个人体质不同,若您身边亲友有类似症状,切勿据此用药,请一定到正规医院就医。)
写完之后,她把药方递给问禅:“叫俊疏去抓药。”
一旁的张娇云也吩咐自己的女使:“可儿、珍儿,药抓来以后,你们留下来给表嫂煎药。我在江宁府这几天,你们就留在表嫂这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