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这里下山?”
他偏过脸看向那?条偏僻山道?——是由热爱刺激的攀登者开?发出来的,甚至都没有铺石板,就一条窄窄的泥土路,旁边还架着个“里有野兽,请勿进入”的提示牌。
许嘉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刚刚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吧?都是来抓我回去的。你少管闲事,赶紧滚吧。”
周斯礼闻言怔愣了下,没想到她过着这么?戏剧性的生活。这么?想想,他发现,一旦和她掺和上,仿佛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本自己平静无波的生活也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天色渐晚。一个女生,在夜晚走这么?艰难险阻的山路,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他抿了抿唇,艰涩道?,“你能不能惜命一点??”
许嘉的反应像是听到一件什么?有趣的事,轻嗤了声,抬腿继续往里深入,边拨开?那?些繁茂枝叶,边用轻飘的语气?,“死?了就死?了吧。”
周斯礼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然后,就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阳光,十?步之外的景物都隐匿在浓重的雾中,她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股阴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发丝尽数扬起,脸上的神情阴郁森寒,仿佛和身后深幽的山林浑然一体。她也看着他,勾唇讥诮道?:“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
话音一落,周斯礼立马转身离开?,步伐比平时快上很多。
和她认识之后,她只?对他做过两件事,一是恐吓,二是欺骗。她的信誉值在他这里已经清零,他要有什么?理由相信她的话?
刚刚的话说不定都是在骗他留下。至于为什么?骗他留下来,说不定又要将他关在哪里。将他耍得团团转——她最擅长做这种事。
迎着绚丽的残日?,踏上的大道铺满晚霞的余晖,他的家?人还在门口?等着他。
“哥哥,你终于来啦!”周玥看见他,踮起脚挥手打?招呼。
等他走近,她才看见他面颊泛红,衣服也变得皱巴巴,头发凌乱无比,“妈妈说你去帮小沙弥拔扫帚了,但你看上去怎么都像是和小沙弥搏斗了?”
“我为什么要和小沙弥搏斗?”周斯礼按了按她脑袋,“没有的事,走吧。”
在他离开?的时候,周玥已经和刘肖茹他们讨论?出晚饭吃什么?了,现在将结果告诉他,说是来的路上有看到一家?土家?民族菜餐厅,门口?架着的饭菜照片看上去很令人有食欲,关键是有很多游客都进去用餐,味道?想必很不错。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
“哥,猫儿山黄牛肉和手撕扁担鸡你更喜欢哪道?菜?”周玥仰着脑袋。
刘肖茹笑了笑,柔声说:“你忘了?你哥哥最爱吃牛肉了,我回老家?那?几天,他不是天天都做这个菜吗?”
周庆承扶了扶眼眶,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有些触动:“还记得斯礼小时候第一次吃小炒牛肉的画面,眼睛都亮了起来。”
刘肖茹捂嘴,忍俊不禁:“是啊,就是不要那?么?爱喝可?乐就好了。”
闻言,周斯礼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玥看上今天玩得很愉快,牵着他的手一边哼着曲,一边欢快地蹦跶,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为什么?寺庙要这么?早关门啊?”
“和尚师傅他们六点?之后要上晚课,要早点?休息,游客基本不会在晚上来寺庙,而且……”周斯礼突然哽住,没有说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站内等候区,打?算坐缆车下去,就不用走这三十?分钟的路程。周庆承弯下腰,去和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交谈。
周身安静下来,少年垂着脑袋,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周玥仰着脑袋,神情认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没等到下半句。
过了许久。
“我刚刚在上面遇到曾经的初中同学,太久没见,我想和她聚聚。晚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晚点?我自己回家?吧。”垂落的碎发盖住他眼中的情绪,声音清朗温和,毫无异样?。
刘肖茹顿了顿,对于这个省心儿子,她向来放心且完全信任:“可?以啊,去和同学聚聚吧,我们的晚饭又不差这一顿。”
周玥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几秒后,挠了挠脸,困惑不解:“妈妈,不过他为什么?要跑着回去啊?”
刘肖茹看了眼那?个在狂奔的身影,猜测:“可?能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有这么?好?他怎么?不说完再走!”只?听了一半的周玥气?得鼓起了脸。
身旁的刘肖茹摸了摸她的脑袋,补充完他没说的话:“因为晚上这里不太安全,有很多蛇虫野兽。最近还有条新闻呢,有个女生在爬山的时候,不慎摔断了腿,被困在山上动弹不得,所以我们平常不要一个人爬山,也不要半夜待在山上,很危险。”
“原来是这样?。”
橘色的天空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有游客陆陆续续正沿着下坡路离开?,说说笑笑,谈论?日?常琐事,紧接着,他们的视线无不例外地投向那?道?在人群中突然出现,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少年身影——
松软柔和的头发随风扬起,人声喧闹中,他像个“另类”在往回狂奔。
路灯发出的黄昏光芒勉强照亮前行的道?路,风在耳边齐齐呼啸,额间很快渗出薄汗,漫长的上坡路让他连呼吸都吃力,脚下的步伐却?不曾停歇。
刚刚下来的时候用了将近三十?分钟,在他极力奔跑下时间被缩减至一半以下,过了这个上坡,再迈数个台阶就能抵达山门,如?果他能在快点?,在快点?,就能更及时地找到她,把她从林中拉回来。
许嘉。
他紧咬牙关,反复琢磨这个让他内心失序的名字。
这个人。
就不能用普世的标准去定义她——脾气?阴晴不定,行事毫无章法,时常让人猜测不到她的下一步。
来到平地,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他却?放缓了脚步,强撑着涣散的精力,直至走到第一个台阶前,他弯下腰,撑着膝盖抬起头,喘息未定。
天边只?残留一道?若有若无的金黄光线,那?个说要走山道?的人正坐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正中央,撑着下巴看向远处的山峰。气?定神闲。
她收回眼,和最底下喘得像条狗的他对上视线。
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梢的声音。这里只?剩下静静对视的他们。
“别这么?看我,你弄清楚点?,是你自己要跑回来的。”与他隔着数个台阶,她站起身,眸子漆黑,还是那?副漠然睥睨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