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标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对窦澈的冒犯并不介意,因为窦澈说得没错。
他与朱元璋的分歧根源在于政治理想。在外人看来,朱标堪称史上最佳太子,上有父母宠爱,下有威望深厚。就连东宫的执政团队,与朝廷同属一脉。如今他在朝廷行使的权力,看似风光无限,美好无比。
然而,其中的纠结和苦涩,只有朱标自己心里清楚。一直以来,他扮演着完美的太子和孝顺的儿子,而自己的政治理想却无处施展。东宫的那些人,无人愿意真心为他规划未来。他们全都唯朱元璋马是瞻,虽不能说是错误,但面对如此专制的父亲,朱标心中满是压抑。
窦澈的存在,对朱标格外重要。或许他是朱标位真正的良师益友。听到窦澈对自己的评价,朱标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见解,主动起身给窦澈斟茶。
窦澈微笑接过茶杯,想了想,慢慢说道:“解决空印问题,关键不在空印文书本身。”
“你说这是无奈之举,久而久之成了惯例,但问题恰恰出在这个惯例上。”看着朱标那渴望知识的眼神,窦澈顿了顿,低声道:“一张空白的税单其实无伤大雅,毕竟年度总税收是固定的,他们就算想改动,能贪得了几分?”
“但不能让这种风气蔓延下去。建国才十五年,官员们就视此为理所当然,甚至堂而皇之地公开,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再过几年,吏部的晋升调动会用空白文书处理吗?或者更严重,将来调兵的兵部公文也会是盖满印章的空白纸张?”
“荒谬!绝无可能!”朱标闻言如遭雷击,不自主地拍案而起。他双眼赤红,鼻翼扇动,粗重地喘息,胸口紧绷。
窦澈描绘的场景宛如地狱。若真到了用空白文书调兵遣将的地步,大明将立刻陷入深渊。朱标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看到朱标激动的反应,窦澈并未停下,一边品茶,一边悠悠道:“当然,这只是最极端的情况。即使退一步,对皇帝和太子而言,也是无法容忍的。”
“名与器,不可假人,印章象征权力。放任这种行为,就是无端地将权力分散给下属官员。”
“你朱家熟读史书,应该了解前宋和前元的文官是如何把控朝政的。”
朱标缓缓坐下,像木偶般,内心因窦澈的话而动荡不已。他以前也想过,这是皇权与臣权的斗争,因为自建国以来,朱元璋一直在集权于皇帝手中,包括废丞相的胡惟庸案,本质上也是为此。
然而,朱标没想到在这权力斗争的表面下,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危机。一旦大明像前宋一样被文官掌控,北元反攻时,大明能否抵挡住蒙古铁骑的强弓?朱标不知道,这些设想在历史上已成为事实,只是入侵者是另一支异族。
既然现了这个危险,朱标决不允许它成真。但他想到自己可能误入歧途,差点将大明推向深渊,脸色变得苍白。
他呆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如果不采取强硬手段,真的无法遏制这种风气?”
“当然不是。”窦澈见朱标魂不守舍,木讷如鸡,主动为他倒茶,淡然道:“我早说过,皇帝和太子的想法都是垃圾。”
“如果按皇帝的打算,用雷霆手段一刀切,你信不信,从此大明再无一心为国的忠臣。就算再出一个岳飞、文天祥,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见朱标回过神,窦澈微笑道:“太子说的没错,起初用这种方法调整计算误差,确是无奈之选。”
“不论是前元还是现在的大明,税收系统从来不是孤立的。地方官员事务繁重,计算出错在所难免。无奈之下用空印文书,也是特定环境下最小代价的妥协。”
“不解决这个问题,所有改革都是空中楼阁。皇帝再苦口婆心,雷厉风行,只会引文官系统的强烈反弹。”
窦澈摊手,一脸无辜。“县令既要管理户籍,又要操心农耕,还要负责税收核算,以及各种杂事。他们是大明最基层的官员,要他们理解高层的困扰,岂非痴人说梦?”
“所以,皇帝和太子要解决这个问题,手段可以强硬,改革可以大刀阔斧。”
“但前提是要找到更有效、更合适的税收办法。否则,每一道政令,斩断的不是贪官污吏,而是大明的根基!”
看着朱标对他的出身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朱标立刻变得口吃,语无伦次。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清楚地察觉,窦澈对大明的归属感并不强烈。即便在提及他的宗室地位时,他的言辞中更多的是调侃而非敬畏。
于是,朱标巧妙地转移话题,急切地追问:“有什么途径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现在正为此事头疼呢。”
“快告诉我,这事究竟该如何应对?”
“今年是否先加强监督,等我们制定出完善的税制方案后再做决定?”
然而,朱标提出的缓兵之计却让窦澈冷笑了起来。
“别想了,我告诉你,如果今年你们无法控制税收,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
“明年想治理空印文书的难题,只会比现在难上百倍。”
朱标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