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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初见隽永(第1页)

覃隐

宁诸同我坐在院子里闲谈,消磨时间,仟儿过来上了一壶菊花茶,又急匆匆地跑走。走之前她眼神在我们之间流转几周,欲言又止,最后小脸一红慌忙逃离。

宁诸端起花茶,看着她的背影奇怪道:“她怎么了?”

我眼神飘忽不定:“谁知道呢。”

仟儿这丫头对男女之事可能知之甚少,但听我扯了那样拙劣的谎言后,竟对男男之事燃起了极大的兴趣。也不知是让她误会了什么,近来夜里出诊,晚上是风大,她会在拿上氅衣备好马车,给我手里塞上一个暖炉,可能加了什么香料,散发出淡淡清雅的幽香。我一大老爷们哪用得上这个,多是女人用的。但面对她的好意说不出拒绝的话,看着马车里缀满花的车帘,只觉得复杂难言。

晨时出诊,那位大人就对我身上的香气表示了怀疑,他向来看不起养男宠娈童那一套,咒那些出卖色相的男人为“阴人”,说他们不男不女,不得好死。他以质询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我呵呵干笑强行解释为药物粉剂,但看他惊恐的表情,怕是不敢再叫我登门。

傍晚我们到常去的那家阁楼喝酒,店主对宁家二爷这样有钱又大方的熟客喜好已是掌握得十拿九稳。坐下不到半刻钟上了桂花酿,我问宁诸那两枚凤凰犀木是怎么回事儿。

他道没什么,只是孙氏喜欢音律,托人找的想打造一把木琴送给她。

我把视线移到手里的酒杯上,他按耐不住追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都说了两枚,两枚!不打算接着问么?”

“这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你父亲听说了,要你也打一把给齐家小女也送过去。那才是他心头认定的儿媳,应结的亲家,不是吗?”

他听我游刃有余地分析完了,顿时犹如泄了气的鼓一般:“如果没有办法让父亲死心,我就随便找个借口打道回府得了。”烈酒灌喉下肚,愈发颓败。

“我现在就挺想回去的,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懂。”

“你说说看?”

“那种茶不思饭不想,食不知味夜不能寝,心绪都为她所系,喜怒哀乐都被她牵动着的感觉。”

“茶不思饭不想?我可以在你思念成疾病危之时给你开药,实在救不回来可以为你料理后事。”我撑着下巴说。

他瞪我一眼,“你还是先准备好份子钱,喜事肯定在白事之前。”

话锋一转,“至于你,不解风情,老树疙瘩,我看你是很难开窍了。要多听我传授点经验,受大师点拨,说不定还有得救!”

“……我谢谢你啊。”

他不好意思地招招手:“朋友嘛,应该的应该的。”

-

屋外下起了雨,宁诸突然指向窗户外面,要我看。有一男一女站在屋檐下,显然是在躲雨,被这雨弄得猝不及防,两人都没带雨具。宁诸努嘴:“喏,考考你,两人什么关系?”

这两人既没牵手也没交谈,更没多余的肢体接触,女方看起来还多有回避,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我看来看去除了陌生赶路人也没看出别的来,就说:“避雨的人?”

“非也,这两人关系绝对非同小可。”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看那女子的身体角度,明显是偏向男子的,而男子这边姿势也呈左脚放松,右脚承力的状态,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极为控制了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靠近女子的。”

宁诸有些时候就是会让人以“好厉害,但是好没用”的叹服眼神看他。

“再考你一个,假如你是男子,这时候你该怎么做?”

我认真地思索了半刻钟:“先安抚女子,告诉她在此地等待,我冒雨跑去买一把伞,或者回家取一把来接她。”

宁诸以手捂脸,一副无药可救的神情。

原先我对自己的答案很有自信,直到扭头看到窗外那男子将自己的氅衣脱下来,罩在女子头顶身上,在女子羞赧的点头后,把她护在怀里,两人一起往马车处走去。

唔。

-

中途店小二来上了几道菜,顺便问要不要将冷掉的酒重新温一温。我们说不必了,小二讲:”客官,酒还是温着喝的好,这里面是有讲究的。”问什么讲究,他把手掌放在嘴旁神神秘秘压低声音,“男人若经常喝冰的酒啊——”

“——易不举。”

说完飞也似地逃掉,我俩皆是虎躯一震。

“刚说到哪儿了?”宁诸回过神来,捡起先前的话头接着讲,“我父亲没有在此等事务上区别对待,但总免不了有人要在背后非议他。就拿田亩制改革这件事来说,无论是屯田制、占田制、均田制都各有其长,各有所短。父亲上书表论屯田占田的弊端,偏偏有人站出来反对,认为他是以权谋私。但我父亲都没占用过赋税佃农的一亩地……”

前朝实行占田课田制和户调制,但这些制度对上位者的利益保护太过严重,不可避免走向衰落。现今谋求新的变革之法,着力于减轻劳役赋税,官吏腐败,土地兼并等问题,但上书变法的老臣在朝中寥寥无几,孤立无援,还不断遭到利益牵扯其中的重臣的阻挠。

“你是说,无论均田新制、三长制、还是新租调制都不会得到认可,只因为他们认为宁家在赋田这一制度上话语权太大,干涉过多?”

“我父亲虽在户部有一席之地,但他做事总想妥帖,不免瞻前顾后,左右受限,手脚被绊住地居多。若真想推行变法,朝堂上没有过半支持绝无可能,大部分人倾向于维护旧制,他们坐享其成受利于此那么多年,不好说改就改,除开一人。”

“除开一人?”

“对,尹辗。正是他才使事情有进展的可能。”

我一时不敢相信,尹辗?

“他不同样也是权贵,为何会站在你父亲这边?”

“上位者的心思不可揣摩,难以预料,问起家父他也讳莫如深,这里头水深得很。兴许牵扯邺平王那边,他镇守圳南单独实行军屯,使得土地不断被官吏、将领蚕食,佃农也遭分割,有些人早就看不惯,想方设法治治他呢!”

是否为了对付邺平王不好说,但若动作太大,难免扯筋动骨,引得诸多重臣纷纷向上谏言,中书监上奏弹劾折子,势必触碰到圣上逆鳞,有蔑视君威之嫌。说到底,关乎此项改革生死存亡,拿捏其命脉的,只有尹辗一人。他若坚定推行变法,谁也阻止不了事件进程。

可这对他的好处是什么?难不成也不止是阿谀奉承、媚上欺下的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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