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的晒书会办的兴隆。是京都中排的上名号的几个书肆联合举办的,古籍文稿、名家典作自是浩如烟海,更不消说当朝的文人诗作,书法画卷。
“这本《太平御览》我寻了许久,不想竟在这瞧见了,这趟书会当真是没来错。”方云瑶拿起手边的书卷欣喜道。
见顾望之不说话,方云瑶有些奇怪地面前掀起幂篱的一角,“你怎么了,出来的时候便瞧着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顾望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道,“无碍,就是从早上起便隐隐有些腹痛,想来是昨晚睡前甜食吃多了些。”
“你若实在不舒服便先回去好生休息,我这有听雪陪着,不要紧的。”方云瑶有些担心地瞧着她。
顾望之连忙振奋了精神,笑着安慰道,“真的没什么,总归是一阵一阵的,方才疼,现在又没什么感觉了。”
见对方仍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顾望之又无奈地拉过她的手腕笑道,“好了,你之前不是说想买幅字画回去给老太太吗,前面便是书画展,我们一同去瞧瞧可好?”
方云瑶清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唔……抱歉。”顾望之突然反应过来两人已然并非孩童,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略显轻薄,连忙松了手低声致歉。
“你素来率真,只是外头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上。”方云瑶微微一笑,倒也未有愠色。
顾望之正欲开口,便听见不远处似乎有嘈杂之声。
“这字用笔畅快淋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非十年功力不可得,让我看来,当得魁。”
“非也,你且看铭卿兄这副行书,疏密得体,浓淡相容,方才当得起这右军在世的美名。”
“叫我看倒是各有各的妙处,只是不知旁边这副字究竟是何人所写,竟能同许大公子相较。”
许大公子?许铭卿?
说起许铭卿其人,顾望之虽未曾谋面,对他的事迹却也知晓些的。许家文官清流,许文哲官拜左散骑常侍,以孤傲不驯、不畏权贵得名,养出的儿子也自有一股子潇洒恣意的文人风骨,最是旷迈不群、不修名誉。
最是他那一手行书,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素来是极为文人墨客所推崇的。
究竟是何人的字,竟能同他比上一比?
顾望之有些好奇,不由凑上前去想要看看热闹。
不瞧便也罢了,一瞧顾望之顿时噎了一噎。
只因那被众人盛赞非十年功力不可得的《怪石诗帖》并非旁人之作,恰恰是她自个儿的笔墨。
方云瑶也走上前去,看见那副熟悉的笔墨后不由扑哧一笑,一面拍着顾望之的后背,一面低声道,“好字,当真是好字。”
顾望之有些无语的咬着指甲,这副字是她随手的练笔之作,当时只五两银子便卖给了路边的书肆,若是挂在此处,少说也得翻上一番不止。
亏了,当真是亏了。
“这位姑娘,不知何故笑?”一旁传来温润如玉的声音。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向两人的方向投来。
方云瑶吓得一怔,连忙又将幂篱往下扯了扯,侧过身子躲在顾望之身后拉着她的衣角道,“救急救急。”
顾望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刚一抬眸便对上男子清俊的容颜。
他着了一身白衣,眼眸澄澈,似潺潺春水中盛了一抹尚未融化的暖雪,唇角微弯,笑意淡然,只身站在哪里便有一股若即若离的仙人之姿,偏又带着亲和无害的笑意,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顾望之眨了眨眼眸,拱手道,“抱歉,实乃这副字迹是熟识之人随手所作,不曾想竟被挂至此处得众人赏识。若是惊扰了各位,在下先陪不是了。”
“原是如此,”对方弯了弯眼眸,瞧了顾望之片刻,方才道,“在下苏既白。”
顾望之连忙回礼,“苏州顾氏,顾望之。”
“苏州顾氏?可是那个十二岁中魁的少年解元?”
“我当是个奶娃娃,不曾想竟是个容色胜娇娘的。”
“他身后那个姑娘是谁?瞧着倒是眼生。”
四周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见身后人拽着自己的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顾望之又垂眸道,“这位是我家中阿姊。”
苏既白看向顾望之身后之人,轻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那倒果真是姐弟情深了。”
顾望之见四周人似乎又多了起来,侧头低声对着方云瑶道,“此处人多,咱们赶紧挑了给祖母的字画便去阁楼的雅间上坐着罢。”
方云瑶颔,抬眸瞧了瞧面前的字画,只觉得看来看去还是顾望之的《怪石诗帖》和许铭卿的《闲居赋》最好。
“便要那幅《闲居赋》和《仿寒食帖》罢。”方云瑶道。
顾望之应声,同那卖主说定了价钱后正要唤了书童去取,便见一男子率先将字取了下来。
“这《闲居赋》我要了。”
顾望之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不由冷笑了一声,“蔺公子,这幅字原是我们先看上了,银钱都已然付过了。”
不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害顾望之伤了手臂的蔺嘉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