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驻了两秒,然后回到了镜头。
“我此生无数次出祈愿,说要结束这场战争。可是,我实际做的,只是站在高台之上,宣讲战死沙场的荣耀,只是一步又一步地扩大杀戮的范围,”他说,“战争一旦开始,善恶都变得混沌,没有人能守住自己的底线。回头想想,我的祈愿是多么幼稚可笑,道貌岸然。”
他抬起手,摘下胸前的勋章,放到了布道台上。
“我向所有轰炸的受难者赔罪,希望我的死,能稍微纾解你们的愤怒,”他顿了顿,继续说,“也希望我的死,能成为这场灾难中,最后一次杀戮。”
下一秒,轰鸣声传来,几乎是瞬间,台上的人就被撕成了碎片。
教堂陷入了一片火海。
全国上下,街头巷尾,每一块屏幕,都播放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死亡。
联邦的白天,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所有人都望着屏幕,不同颜色的瞳孔中,映着同一团烈火。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卡拉顿,军队早已肃清了教堂所在的街道,大门前,只站着一个人。
从钟长诀走进教堂,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他看着他痛陈过去,控诉战争;看着他几度转过目光,和自己遥遥相望;看着他在冲天的火光中,灰飞烟灭。
初期的震惊之后,闻讯而来的警民如潮水般涌来。
只有他,仍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他抬起头,望着升往云霄的烈火和浓烟。
神死去时,通常都死得很艰难。
既不是消失无踪,也不是寿终正寝。
他们是在烈火和痛苦中死去的。
当他们从你心中离去时,会在你的胸腔里燃一把火。
这比你能够说出的任何事情都要痛苦。
而更痛苦的可能是,你知道,从今往后,你心里再也无法住进任何一位神。
你也不会再想要一位神。
他终究还是被燃烧了两次。
第95章挽歌
钟长诀的死激起了猛烈而持久的余波。
先,是有关轰炸伦理的讨论。在最受敬仰的国家元勋提出控诉后,终于有一部分人敢站出来,指出战争中联邦的道德问题。钟长诀的遗言久久地挂在各大网站页,引了一轮又一轮争吵。有些为枉死的民众喊冤,有些为背负血债和伤病的士兵喊冤,有些依旧认为轰炸是必要的决定。但无论如何,这个话题从禁锢中走出,停留在大众的视野里。
其次,是狼人组织的消亡。即便是钟长诀自己走进了那间教堂,他依旧是被这个组织的炸弹杀死的。一个杀死国家英雄的组织,从民意和法理上都上无法站住脚。最终,代理政府逮捕了组织的核心成员,以危害公共安全罪提起诉讼。
克尼亚的反动组织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敌国元帅用生命赔罪的行为,暂时平息了他们的怒火,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当口,再进行破坏活动,就不是抵抗压迫,是主动挑起争端,和他们打出的标语自相矛盾。
联邦元帅死在火光中的影像,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永远印刻在了几代人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另一则新闻震动了全国。罗拉米亚地区的前议员、众合党前党魁莫历,在应邀出席一个晚间访谈时,爆出了一段惊人的录音。这则录音表明,联的独生子不仅犯下了杀人罪行,还戕害幼童、栽赃战友,而他所谓的战功,也都是从同袍那里嫁接过来的。
紧接着,外交部有知情人士站出来,表示联曾刻意延长战争时间,保证选举胜利。
议会紧急成立了独立的调查委员会,由检察官、各党派议员组成,他们向夏厅各个级别的职员出传票,对联进行全面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