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还没成型的想法。”
“你希望有一千个你吗?”
钟长诀笑了起来,这是祁染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
“如果这样能取得胜利的话。”钟长诀说。
祁染收回了目光,望向薄薄的积雪。
“军部会在罗拉米亚山下搭建一个实验基地,我想向技术部推荐你,”钟长诀说,“地方很偏,没有人烟,但物资充足,工资也非常高,保障你们生活无忧。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去。”
祁染不知道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大战在即,为国效忠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
更何况,他所接受的教育,他家人的生活,都依靠面前的人。他给了他一切,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钟长诀似乎把他漫长的沉默理解为了压力。“别紧张,只是一个初步构想,”钟长诀说,“你不是说过吗,距离一个真正能替代人脑的程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祁染笑了笑,感谢他的好意,接受了这个工作。
他没敢告诉面前的人,他已经成功了。
这个梦境总在钟长诀转身时结束。他们每一次短暂的相遇,都终于他望着他的背影。
视野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连成一片,变成白而刺眼的光线。祁染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客厅的天花板,出了半日神,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沙上睡着了。
祁染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刚睡醒,指尖的皮肤微微烫。
他又梦到他了。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有近乎眩晕的失重感。封印被一次次撕碎,记忆翻涌而出,在重复的唤醒中,变得更清晰,更鲜活。
也许还是因为项链。丢失了它,就丢失了与那人的联结。他潜意识感到愧疚,于是补偿性地回忆。
他害怕自己会忘掉那个人。这个世界上,那个人的死,恐怕已经被所有人忘记了。如果说死者留存于世,只能靠生者的怀念,那么,那人的存在,也只能靠他维系。
像惩罚似的,越回想,他就会越清醒地意识到,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慢慢坐起来,用手臂抱住自己。客厅变得如同停尸间一样冰冷。
他迫切地想要一点温暖。
他抬起头,看到桌上的水滴型瓶子。
喝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把瓶塞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奶制品的甜香扑鼻而来,液体厚重且柔滑,很容易入口,他不知不觉中喝掉了满杯。
他不知道,这种饮品的甜味盖过了酒精,实际上度数是很高的。
眩晕的到来并不急促,它一点一点模糊了意识的边缘,让视野变得忽近忽远,让声音变为低频的嗡鸣。
祁染靠在餐桌上,神智慢慢沉下深海。
他终于感到了温暖。
这种感觉有点像手术后,他疼得睡不着,医生给他滴入止痛药的时候,但比那更舒适,更梦幻。
隔着客厅,他望向对面的窗户,拿着杯子的手忽然顿住了。零星的羽绒逐风飞舞,门前的南天竹不知何时染上了白色。
下雪了。
里兰位于北方,初雪也来得更早一些。
祁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永无止境的白色。北国漫长冬季的开端,一个人影悄然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