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树林中搜寻可以充饥的东西,可一无所获。没开春,动物们龟缩在温暖的巢穴里,野果、山梅也不是采摘的季节,偌大的一座山,竟是一片空壳。
他走了半日,只找到了一株牛蒡。他记得野外生存演练时,自己吃过这种植物,于是掘出一些,拿到小溪旁,用水洗净。
逃离押送车时,他从看守的腰间夺来一把军刀,他用刀把牛蒡切成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味道又涩又苦,然而这是他今天唯一的营养来源了,只得逼着自己咽下去。根部纤维生硬,干吃损伤食道,他又捧起溪水,灌了下去。冰雪初融,溪水接近零度,每一口都带来冰冷的刺痛,喝下去,胃也冻住了,坠在肚子里,像个冷硬的冰块。
他又喝了两口,因为不喝会脱水。
夜幕降临,气温下滑,风势也逐渐大了起来。空气像带着刀片,剐蹭皮肤,呼吸也变成了酷刑。霍尔拖着疲惫麻木的身体,在林中缓缓前行。他要找到过夜的地方,如果失败,也许他的生命就在今夜终止了。
万幸,他在山腰找到了一棵老树,底部有一个树洞,洞口不大,但稍微挖掘一下,或许可以蜷缩进去。
他将树内的杂物清理干净,用军刀削下树枝,挡在洞口,双手抱膝,将自己塞进去。挡住了风,虽然还是冷,但比林子里好多了。
尽管精疲力尽,这一夜,霍尔也未曾合眼。他时刻警觉着,每一次窸窣,每一次断裂,每一次树影摇晃,都会让他立刻紧绷起来。因为睡不着,脑子又自动想起了前因后果。
冰冷的手铐,审问室刺眼的灯光,法庭上如芒在背的眼神。
他把这段日子过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带出更多细节,更多悲愤。他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但就是忍不住。
精神的重锤时刻敲打着,相较之下,肉体的痛苦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就这样看着黎明破晓——又活过了一天。
微弱的光线穿透树梢洒在地上,四周渐渐清晰。山林中弥漫着一层薄雾,显得似真似幻。
迷蒙的视野中,霍尔忽然听到了低沉的嗡嗡声。
无人机!
他的心跳骤然加,他知道,用于搜捕的无人机上搭载着热成像仪,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中,像他这样的热源无处遁形。
他必须马上移动。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庇护所,匍匐前进,利用低矮的灌木和岩石掩护自己。冷硬的地面像冰层,不一会儿就吸走了全部热气。
观察着地形,他迅找到一个低洼处。这里树木茂密,杂草丛生,灌木的枝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他的热量。
嗡嗡声由近到远,霍尔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不知道军队派出了多少无人机,如果数量够多,一天之内,他就会被现。
他得立刻离开山林。
从灌木到岩洞,从密林到河谷,他像一只黏在网上的飞虫,挣扎着,在孔隙中寻找求生之路。
无人机的嗡嗡声始终没有脱离。冷、饿、虚弱,霍尔开始感到头晕乏力,脚步也逐渐沉重起来。
树林逐渐稀疏,他知道,自己要到山谷的尽头了。跨过市级公路和河道,对面是城郊的几座矮楼。
人群也极度危险,然而后有追兵,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踏出灌木的间隙,雾气散开,横贯山脉的路面陡然出现,阳光下,水泥混凝土白得耀眼。霍尔紧咬牙关,拼着胸中一口气,向前穿过公路,跳过护栏。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嗡鸣,而且更近、更响。他倏地抬头,看到两架无人机从远处逼近,灯光闪烁,映在他眼中,像是加的心跳。
他飞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遮挡热量的掩护。目力所及,只有面前的一条河流。岸边,残雪闪烁着细碎的光,给人鲜明的刺痛。
水是最能隔绝热量的。
牙根已经酸楚起来。霍尔飞奔向河流,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立刻包围了他,像上千柄尖刀扎着皮肤。他浑身颤抖,硬逼着自己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