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颤抖起来。这是多年前自己说过的话。他听到了,他果然听到了。
“不是这样的……”祁染觉得自己的声音近乎恳求,“在我眼里,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你也很珍贵,你也独一无二。就算全世界都认为你是他,我也不会把你当成他……”
听到这里,对面的人忽然震了一震,随即转过头,目光直直向祁染射来。
“是吗?”那目光几乎要灼伤祁染,“一次都没有吗?”
祁染被这目光一射,猛然噤声。
“去年冬天,第一次下雪的时候,”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却刺耳无比,“你把我认成他了吧。”
祁染张了张嘴,可舌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震耳欲聋地响着:你不能再骗他了。
“那枚弹片,我替你找回来的弹片,也是他的吧。”
见祁染没有反驳,对面的人笑了笑。他当初急成那样,果然是为了钟长诀。还有什么事比钟长诀的遗物更重要?
钟长诀是死了,可他比活着的时候还要有存在感。死人不会犯错,不会怒,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高尚,越来越神圣,像一座无法逾越的丰碑。在祁染心里,钟长诀已经是无暇的神,是一切美好的终点。
而他,就是这个神的镜像。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奇怪的事都有了解释,”对面的人说,“你为什么一直想看又不敢看我,你为什么站在我这边,为什么一直安慰我,为什么喜欢上我……”
不,祁染摇头,不,不,不对,不是这样!
“这一切都跟钟长诀没有关系!”祁染急切地说,“我站在你这边,是因为我把你推到了这个境地,这是我的责任……”
这话一出口,祁染就知道说错了,因为对面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你是在可怜我。”他的预感是对的,那一直以来的眼神里,就是怜悯。
“我……”祁染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事情马上要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一开始是这样,但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对方的语气明显已经不再相信:“因为我像他。”
那场几年前的争吵,那突然的回避和冷战,震荡着两人的神经。
“不是!我说过,在我眼里,你们是两个人……”每一个字音都割着喉咙,让祁染感到疼痛不已,“你们有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思维方式,以前……以前我可能不欣赏这些,但现在……”
“是吗?”那质问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吞噬,“如果我长得不像他,如果我没有和他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神态,你还会喜欢上我?”
祁染想反驳,想坚定地、执着地、义正词严地宣称,是的,就是这样。他的喜欢里,完全没有钟长诀的原因。
可他张开嘴,却始终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在他心底里,他也知道,他无法排除钟长诀的影响。对面的那个人,确确实实有钟长诀的皮囊,钟长诀的记忆。
这两个人早已混杂在一起,他撇不清。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始这段感情,因为他无法解释清楚,这其中有没有移情的因素。
见祁染默不作声,对面的人笑了笑。
“果然啊,”语气中的嘲讽不知是对着祁染,还是对着自己,“你不敢说。”
他当然不相信那喜欢完全是因为他。他见识过祁染的执着,也见识过祁染对钟长诀的爱。
这份爱是如此坚固,哪怕祁染知道,钟长诀的观念与他完全不同,钟长诀并不喜欢他,也没有丝毫动摇。
不需要志同道合,不需要日夜陪伴,不需要关心和回报。甚至,死了三年之后,这份爱还可以荫庇他人。
这是何等令人绝望的爱啊。
他终究还是得到了三年前所愿的一切,他得到了因为钟长诀的死而空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