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平安起來後,寶娘見她毫無察覺,懸著的心方慢慢放下,殊不知何平安正暗暗詫異她今日的舉動,故意道:
「姐姐也趁熱吃點,不然吃了剩下的,我怕你委屈。」
寶娘佯怒道:「你今日起的比豬還晚,我要等你這一口吃的定是早餓死了,快吃罷,別假惺惺的了!」
何平安目光落在眼前的幾小碗粥菜上,先夾起了一隻挑花燒麥。
她吃的很慢,末了低頭評價道:「廚娘今日做的好。」
「這碗燉爛的鴿子雛兒更鮮。」寶娘盛了滿滿一碗給她。
當著寶娘的面,何平安自是喝了個乾淨,卻更加篤定她心裡有鬼。
昨兒還抱怨,今日就這麼懂事,只要不是特別的缺心眼,任誰也能瞧出這當中有些端倪。
何平安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眉眼帶笑,但凡寶娘說什麼好吃,她就吃什麼,便是吃不下了,也強忍著吃,最後見寶娘心滿意足地離開,方斂了面上的笑意。
她將窗戶推開半扇,靜悄悄看著青衣婢女走出院落,眼下已有了主意。
午後何平安換了身煙紫色潞綢襖子,月白。宮錦寬襴裙子,帶著桃桃往周氏那邊去。
路上雪光刺眼,天比昨兒還要寒冷,懷裡抱傘的少女粉濃濃一張雪白的臉,頭上插著六根金花頭簪,體態輕盈,一路走來眉黛低橫,秋波斜視,頗惹人矚目。
彼時周氏正在顧蘭因二嬸娘那處打馬吊,何平安第一次撲了個空,顧老爺早早去縣裡,她獨自走在空蕩的大宅子裡,不想迎頭見到了一個最不想見的人。
四下無人,淺淺似水的日光灑在身上,冷的像是雪一樣,她臉上的笑意淡去,只聽頭頂傳來一道略帶著譏諷的聲音。
「你倒是個孝順的媳婦。」
牡丹花頭簪被人輕輕從鬢髮間拔了下來,婚當夜的糟糕景象浮現在腦海里,何平安當即福了福身,於紛亂的思緒里努力尋出一線清醒,低聲喚了他一聲姐夫。
「你說什麼?」
他握著那根金簪,尖銳的尾部最終戳在了她的唇上,伴隨著何平安的沉默,他手上的力度在一點一點加重。
像是泄憤一般,直至劃出一道血痕,顧蘭因方放鬆了手。
「再喊一聲。」
「夫君。」
何平安抬手用指腹擦去那道鮮艷的胭脂色,微微挑起長眉。
眼前的少年穿著素白水緯羅直裰,外披著一件老鴉緞子氅衣,十分素淨,她看著那抹刺眼的白,低聲溫柔道:「你在為姐姐守孝麼?」
第3章第三章
何平安嘴角隱隱作疼,見顧蘭因將她一把推開,當即扶著白牆穩住身形。
她知道自己興許是猜中了。
何平安將碎發撩到耳後,假裝順從,餘光注意他的動作,隨時準備抽身逃跑。
可風吹著枯樹殘枝,無人窺見的角落,他只是低下頭,輕聲警告道:「日後敢亂說話,我差人撕爛你的嘴。我見過不少在我面前賣弄自己的人,也見過不少陰溝里淹死的人。你若想在顧家過再幾天富貴日子,千萬不要耗盡我的耐性。」
少年言語又緩又毒,烏沉的眼眸盯著她,暗含嘲弄之色。
何平安背脊貼著牆身,忽然明白為何自己這些個月過的如此平安。
顧蘭因磨刀霍霍,當其衝的該是趙老爺,她不過是他眼前的一隻螻蟻,懶得現在捏死而已。
天井裡漏下的日光被風吹走,寒氣凝結,烏濃濃的雲絮似枯墨划過灰白的天幕,失了一根頭簪的少女撿起地上的油紙傘,她坐在牆角梅樹之下,神遊天外。
明年今日是何光景,何平安想了無數遍,不覺天色已變,周氏仍未歸來,家中的幾個婢女請她去屋裡喝點熱茶,她呵了口氣,準備打道回府。
出了門,正趕上顧老爺歸來,不出意外何平安又得了一把金瓜子。
顧老爺對待晚輩十分和藹,眼見快到用膳的時辰,硬是要留下她,另使了一個小廝去將兒子喊過來。
何平安揣著那一把金瓜子,方才籠於心間的陰霾被一掃而空。
晚膳今日擺在了二進院的集錦堂,因是難得的家宴,要比往日更豐盛。
從牌桌上退下的周氏尚不知曉,一進門,見此情景下意識問道:「可是李小白來了?」
李小白是顧老爺那個亡妻的外甥,家道中落,說出門做生意,周氏卻覺得他是年關將近出門躲債。
顧老爺擺了擺手,無奈道:「今早上去縣裡,本要去江邊的碼頭瞧瞧,可昨夜北風吹緊,舟船逆風難行,小白今日來不了。」
周氏哼笑了聲:「我說呢,你回來的這麼早。」
她看了眼門外,興許是今日贏了錢,人前對待媳婦都多了笑臉。
幾個人坐在堂上等顧蘭因過來,婢女端著幾盞茶奉上。周氏那盞是瓜仁鹽筍青豆玫瑰茶,婦人捏著茶匙,吃的極少,說話間視線皆落在顧老爺身上。顧老爺只飲清茶,茶盞中一旗一槍,是霍山皇尖。何平安坐在一側折屏前,隆冬天裡,一想到等會要與顧蘭因同桌共食,沒有半點胃口。
過了片刻,隔扇被人推開,少年拂了拂袖子,笑著說外面又落雪了。
婢女點亮燈燭,何平安被顧老爺排在兒子身邊,暖蓬蓬的光芒下,一家四口人圍坐一桌,與尋常百姓家無不同。何平安今日不必站著,在周氏面前言行舉止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只是周氏說話又暗暗帶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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