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宫女即是泼了季绾一身汤水的人,命其余小宫女熄掉宫灯,以免叫人看到季绾狼狈的模样。
一拨人簇拥着季绾走在树影婆娑的径斜上,说是抄近路去往德妃寝宫。
每日入宫,季绾都没机会信步漫游,对内廷的地形并不熟悉,可她熟悉德妃寝宫的方位,见着宫女们带她越走越远,不禁狐疑,慢下步子。
领头的宫女催促道:“娘子别着凉,快些走吧。”
“好。”
嘴上应着,季绾还是压着行进的步子,仔细观察四周,愈发觉得偏离了路线。
小楼那边,一名大理寺官员匆匆见驾,说是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贺清彦回一趟官署。
多多少少有些扫兴,但案子要紧,承昌帝摆摆手,“贺卿去忙吧。”
贺清彦起身告退,随部下离开阁楼。
那官员一路都在禀告案子的来龙去脉,脚下步子却是不疾不徐,还时不时停下来剧烈咳嗽。
咳得弯腰驼背。
贺清彦替他拍背,“染了风寒?”
官员拿出锦帕擤鼻涕,“是啊,昨儿夜里蹬了被子。”
“多大的人了。”
“让少卿大人看笑话了。”
贺清彦不再急着出宫,单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与他并肩走着,气韵如云中月,皎白温润,很照顾身边的人,即便有棘手的案子等在那儿。
路过一处竹墙时,官员觑了一眼慢悠悠的青年,“少卿大人,咱们快些吧。”
“你身子不适,不急。”
“不影响走路的。”
“是吗?”贺清彦淡笑,身子突然一晃,僵在原地,手捂心口慢慢弯下腰,像是身体发生某种变化,变得不适。
“少、少卿大人?”
听贺清彦在气喘,官员上前搀扶,左右看看,像在寻找什么人,在定住眸光后,扶着贺清彦跌跌撞撞地走去,偏离了出宫的路线,来到冷宫一间空房。
“人呢?”
官员架着脚步虚浮的贺清彦跨进门槛,将人扶坐在一张破旧的春凳上,环视一圈没有见着接头的人,不禁问向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也很迷惑,他在此等候多时,望眼欲穿,没等到另一拨人,“会不会走错地儿了?”
官员磨磨后牙槽,“一群废物点心,让本官如何向娘娘交代?!”
“哪位娘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幽的问话。
官员下意识转头,对上贺清彦的视线,身体止不住发抖。
上一刻还不清醒的贺清彦,此刻端坐在春凳上,淡雅清朗,没有半点失态。
片晌,承昌帝接到宫人口信,陡然起身,目光如炬,“季娘子可有恙?”
宫人如实道:“娘子自个儿跑去德妃娘娘的寝宫了。”
德妃提着繁缛的宫装起身,“陛下,臣妾回去瞧瞧。”
“快去。”
德妃看向坐在对面的君晟,本打算与他一同过去,却见他身躯前倾半伏在长几上,俊面泛红,额头溢出薄汗,“君安钰?”
其余人也察觉到君晟的异样。
承昌帝快步上前,担忧唤道:“爱卿?”
君晟意识混沌,浑身燥热难耐
,抬眸看向唤他的帝王,视线模糊不清。
“快,传御医。”承昌帝面色铁青,一面让御医上前替君晟看诊,一面急着去往德妃寝宫,在意识到自己在担忧季绾后,生出浓浓的迷茫,却无暇顾及,只想先确认季绾是否受到伤害。
可正当他要跨出房门时,君晟突然挥开御医伸出的手,忍着剧烈的不适站起身,健步撵上帝王的脚步。
“内子有恙,臣冒犯了,先行一步。”
“爱卿!”
“君安钰!”
“君大人!”
身后声音此起彼伏,君晟没有回头,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冲出小楼。
素来沉稳的男子,这一刻失了从容。
他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