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能没说什么话了。”
“你就不能多聊聊你自己吗?我很想听的。”
杜秋垂下眼,局促不安起来,抬手拨了拨头发,笑道:“我的故事大多很无聊。你不要嫌烦。”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只要不说你爸,说什么都行。”
叶春彦收拾完碗筷,擦了桌子,又去洗手间刷牙,毛巾擦掉嘴边白沫。再出来时,背心外披了件衬衫,规规矩矩掖进裤子里,坐在她身边,摆出一副认真听故事的架势。
杜秋道:“那说说我妈吧。我妈是那种很贤惠的女人。她在家里也是大姐,和我一样,下面还有个妹妹。为了照顾妹妹,她十八岁就出来找工作,为了照顾家庭,白天工作,晚上做家务,不但要照顾我,还要照顾老人。我爷爷那时候中风了,端尿壶和擦身都是她来做的。有一年我爸只回家过三次,我妈把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很好。大家都说她是个好女人。但是她死的时候,在病床前哭着对我说,好后悔。好后悔过了这样的一生。为了别人白白做牺牲,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她是真的不甘心。再重来一次,她绝不要当好女人。就是在这样的悔恨里,她很绝望地死了。”
“你一定很想她吧。”
“算不上,有段时间,我真的很讨厌她。你是独生子,不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已经生下了我,却坚持要生下妹妹。说是怕我寂寞,这种话都是骗人的。我只觉得是因为我不够好,她才会再来一次。”她仰起脸一笑,“不好意思,又提到我爸了。”
叶春彦朝她摊手,“给我一块钱。以后你每次提到他,都给我一块钱。”
杜秋转了十块钱给他,道:“那我还有九次机会。”
“这样我可要涨价了。”
“再聊聊你吧。叶春彦,你真的是个很会讨女人欢心的家伙。有什么窍门吗?”
“长得好。”
杜秋在喝水,禁不住呛了一下。叶春彦含着笑继续说下去,“我认真的。因为长得好,所以我从小和女孩子打交道,把你们看做和我一样的人。那些前二十年没很女人打过交道的男人,很容易偏激。要么觉得女人都是傻子,除了生孩子毫无用处。要么觉得女人都是荡妇,在她面前喝水都是勾引。”
“说得不错。那你什么时候开的窍?”
“十岁左右吧。”
“这么早?”
“我十岁就和女孩子亲嘴。有一年夏天很热,邻居家的姐姐有冰砖吃,那种方块一样的雪糕,对小孩子来说很奢侈的。没有棍子,一般是放在碗里,拿个勺子挖来吃。她就坐在门口吃,我去看她。她逗我,说让她亲一口,就给我咬一口。那我肯定同意了。”
“我觉得有点吃亏。”
“不吃亏,我咬了一大口,至少有一个角。亲嘴我只让她潦草地亲了一下。像是这样。”猝不及防,他扭过头,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对嘴唇,轻轻贴了一下。
杜秋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舔了舔嘴唇,道:“那是我吃亏了,请你吃了饭,却只能潦草亲一下。要这样才好。”两指探进他嘴里,往后面摸,压在后槽牙上,问道:“第一次见面时撞到的是这颗牙吗?”
他也说不出话,只咬住她的食指尖,舌头扫过去。眼睛湿润,微微垂下,并不看她,嘴唇抿起,下唇润着指腹。她的手指抽出,换上嘴,吻完又说道,“我完了。我现在觉得你在我面前刷牙就是勾引我。如果不是为了接吻,你为什么要刷牙呢?”
”牙医让我多刷牙。”
“那牙医也支持我们接吻。”
他微笑,只解开她衬衫前两粒扣,慢慢向里滑,另一只手搭在她后腰,“我其实有点害怕了。我们或许不该再这样下去。你这么看重钱,真怕有一天你觉得这些都不值得。”
他有许多话想说,但开不了这个头。隐约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看电影,影院里是暗的,惟有前面的幕布亮着。一两个钟头的惊涛骇浪,灯一亮,就无影无踪了。有时候他会可以掐着时间去洗手间,不想看结局。好像这样做了,故事能继续延续下去,他是习惯了一种生活的人。觉得穷比富容易忍受。因为贫穷是缓慢的碾压,富贵是尖锐的切割。他想,这种话说出来她也不会完全明白。
可是她的眼神变了,淡淡微笑,似乎又像是明白的,轻声道:“万幸,我们已经过了相信天长地久的年纪了。”
于是再没有人说话,只是绵长而满足的叹息,他拽着她往床上压,衬衫下摆全从裤子里扯出来。正此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万念俱灰地闭上眼,假装没听见。他却已经停手了,推了推她,像哄个小孩子,道:“去接一下吧,说不定只是推销。”
自然不是推销,是杜时青的电话。她慌慌张张道:“姐,你快回来一趟,黄芃过来,来吵架了。”
第42章不要一边拿我的钱,一边和我谈尊严
丈夫出轨,家庭主妇通常只有两条路。要么当好人,要么当好妻子。当好人,注定要吃点苦,咬紧牙关提离婚,分财产,抢孩子,把简历投进海里,堵茫茫的生机。要好妻子,自然要容易些,忍一忍听个好故事,信了就好。
朱明思告诉了黄芃这样一个故事。狄梦云勾引他。他原本是私下与她谈事,送了她几样礼物,以示诚意。不料她见财眼开,竟然贴了上来,每天一个电话不停。他到底是个男人,送上门的,总有片刻的心动,好在最后把持住,又怕黄芃误会,没好意思与她提。晚上偷偷约狄梦云见面,不过是想把话说清楚,最后送一样礼物堵她的嘴,以后就不再往来。
天方夜谭,愿者上钩。黄芃沉默不语,踱步到窗边,望着夜景,定了定心。信吧,信这幽静的别墅,信这每月两万的生活费,信这岌岌可危的婚姻,信这孩子的父亲。她道:“你说的话,我当然信。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们是一家人,你愿意相信我就好办了,现在怕就怕狄梦云倒打一耙,先和杜秋去告状。你能不能帮我上门说清楚。别说是我的意思,我怕他们误会。杜秋本来就对我有点偏见。你帮我去澄清一下,我信得过你。”
于是黄芃便带上一位妻子的尊严,来到了杜家。她原本想找杜守拙哭诉,但他正在房里休息,并不见她。她也不便多等,径直杀上楼,冲到书房,抓出狄梦云,质问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背地里做的事,我都清楚了。不管是你想着捞一笔钱,还是介入我的婚姻,我告诉你,都不会得逞了。”
狄梦云扫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事等我上完课再说,好吗?”
黄芃气得眼红面热,作势要动手。杜时青叫住她,高声道:“你在我家发什么疯?有什么事等我姐过来处理。你给我等着。”
本就要等杜秋把话说开,黄芃也就冷眼看着杜时青打电话,并不急,道理本就在她这边。她索性坐在椅子喝茶,新续的茶刚冷下去,杜秋就到了。
不比往日的一本正经,杜秋含笑打量着黄芃,像是看戏班子玩杂耍的猴子。冷淡,轻蔑,又淡淡的多一丝怜悯。她把狄梦云揽到身后护着,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黄芃昂了昂头,强撑气势道:“这位狄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年纪轻轻,不走正道。勾引我老公,我过来让她把话说清楚。”
“挺好的,你家的事情闹到我家来,把我家当居委会,看来我挺闲的,你比我更闲。”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是你请的人。我来处理她,要先来问一下你的意见。”
“噢,我明白了。你是在质问我?还是发落我?看来我要抽空给你写封道歉信。”她笑着看黄芃脸色陡变,问道:“朱明思呢?”
“他在公司上班,今天我过来的事没和他说。”
杜秋冷笑道:“你过来闹不就是想找人帮你出头吗?不把他叫来,算什么呢。他这么个大忙人,看样子比我都忙。我都有空给你们当居委会主任。”黄芃咬了咬嘴唇,刚要解释几句,就被她抬手打断,“你打电话给他,半小时里让他过来,不行的话,你就出去吧。再选个好日子,叫来二十个亲戚,大家围成一桌,给你来评评理,怎么样?”
黄芃没让人这么劈头盖脸训过,又气又怕,急得要流眼泪,咬住嘴唇强忍着,给朱明思打了电话。他匆匆忙忙赶来,一见到她,就劈头盖脸道:“你搞什么啊?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让你别来,丢人现眼的。”
原本是在家里说定的,这次由她出面,假装他不知情,应付不来,再由他来解围。如今见情势不对,他就翻脸不认人,她气得哑口无言,只眼泪簌簌而下。
朱明思道:“这件事是这样的,其实就是见小事,不知道是不是我话没说清楚,和狄小姐弄出些误会来。当初黄芃让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方便我们儿子以后找家教。我也私下和她聊了几句,一开始还挺好,后面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我有些话没说对,狄小姐误会了,以为我对她有些想法。我还正想和她当面说清楚,黄芃就闹起来了。也是我不好,最近太忙,没空管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