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令意终于是噎了一下,说:“不会。”
“你?方才言语那样厉害,我不信。”明?宝清在她?跟前站定。
“你?不信又能怎样?”褚令意嗤笑道。
“不能怎样,”明?宝清说:“至多,就是去问问你?妹妹,知不知她?阿姐做了新娘就真成了邵阶平的娘,替他抹平龌龊,还坐在这里端出一副狠辣模样。”
褚令意蹙眉看她?,道:“你?这是觉得?我还不够手硬?”
“父亡母伤,此子心怀恨意,不除?”明?宝清幽幽地说。
“到底不能把他的孽变成我的债。”褚令意闭了闭眼,明?宝清本?想说她?还没有疯过头,却又听她?说:“四郎待我很敬重,嘘寒问暖,温和有礼。但?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那种缠绵喜爱。可他真是很喜欢苗娘子,听下人们?传,他甚至跪在苗娘子身前祈求她?的一点?垂怜。”
“这只是他的手腕!”明?宝清简直想泼一瓢冷水给褚令意。
褚令意知道她?说得?对,可心底却是对邵阶平的怜惜更多。
“我一直以为水滴石穿,苗娘子总会被四郎感动,她?有孕的消息传来时,我有些嫉妒,但?她?素来温顺,寡言少语,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要求,从我的角度来看,她?是一个很完美的妾室。所以我想,她?有孕也是一件好事。但?没想到,她?会把孩子弄没了。”褚令意抬眸看向明?宝清,眼底的情绪复杂极了,叫人一点?都看不透,“你?知道她?是摔下去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摔下去的吗?”
明?宝清没有说话?,就见褚令意摊开双手做翅状,身子往前点?了一下,像是发颤。
“就这样,正面朝下直挺挺摔了过去,像是把自己的身子视作一个几?欲砸碎的囚笼,”这句话?说完之?后,褚令意缓缓收回手,沉默了许久才道:“孩子留得?住才怪了,我去看她?,训斥她?,责备她?,乃至宽慰她?,她?却始终一言不发。后来我问她?,‘四郎待你?这样好,你?真狠得?下心’?她?却说,‘我恨不得?他死,他恶心得?像一条蛆’。”
邵阶平在褚令意心里是很好的夫君,在苗娘子心里却是一条蛆虫。
“邵阶平这人心计颇深,品德低劣,你?可以和离的。”明?宝清的语气几?乎带了一点?恳求。
“心计深不是坏事,心计浅薄之?人不堪大用。他只是在情之?一字上太求而不得?了,所以才做出这种事。”褚令意自有她?的一番道理,她?选择了一桩不受束缚的婚事,挑选了一个俊朗能干的夫婿,他待她?温和敬重,仕途有望,那么她?就可以容忍他在私德上的瑕疵。
褚令意觉得?明?宝清应该很懂她?的意思,更觉得?她?此时此刻的义愤填膺显得?十分可笑,说:“难道你?也会说你?父亲品德低劣吗?”
明?宝清果然沉默地看着她?,再?度开口时,她?的声音有些哑,像可以轻易捏碎的枯叶。
“我本?来有一个同母的亲妹妹,但?就是那时候,父亲强掳了四娘的生母,闹得?很难看,母亲生气也没有办法,父亲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用他的话?来说,四娘的生母‘不过就是个小玩意’,他们?争执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妹妹没留住,母亲的身子也大为虚损,她?为此郁郁寡欢。”
“对不起。”褚令意轻声说,她?眼里有泪光闪动。
明?宝清摇了摇头,看着她?说:“我阿娘的死,对外称是病故,但?其?实,她?是割腕死的。这之?后,父亲对我和阿兄也多有怨怼。我能说,他的确是个品性低劣的人。褚姐姐,我知道你?有你?的处境,但?我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如果这很难的话?,起码能心安。”
褚令意不敢再?看她?,说:“你?快走吧。四郎他也答应了,往后会跟我好好过日子。”
“那你?今夜坐在这里是为什么?怕二娘的计划太粗糙出纰漏?还是怕邵阶平出尔反尔,斩草除根?你?是他的枕边人,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吧?”
这话?让褚令意都有些恨明?宝清了,她?有些受不住地推了明?宝清一把,见明?宝清后跌出去,她?又想拽住她?。
但?严观接住了明?宝清,明?宝清几?乎要站不住,她?剖开自己的心来劝告褚令意,也是痛得?受不住了。
“邵阶平一向喜欢苗娘子这种样貌性情的女娘,爬门巷子里有一个暗娼,长得?逊于苗娘子,但?多少有些类似。他得?了苗娘子后就很少去了,但?年二十九那日,他又去了,那个暗娼被他弄得?没了半条命,她?那个所谓的母亲要了一大锭银子才肯罢休。”
严观的口吻起初有一点?讽刺,但?越说下去,那点?讽刺就被夜风刮得?稀薄,字字句句都像是夜风吹不走的石头,牢牢嵌在那里。
“你?若不信,自己去查。”严观倾身拍了拍明?宝清的肩头,轻说:“先走吧,苗娘子身下有血,游飞在哭。”
褚令意陷在震惊之?中,看着明?宝清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奔去,她?霍然站了起来,想跟明?宝清说自己请了大夫,也喂了药。可苗娘子心血枯槁,她?自己想死谁也救不了。
但?褚令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剧烈地干呕起来。
第061章小黄花
游飞在?哭。
就是小孩子的哭法,满脸委屈无助,不知所措。
他抱着苗娘子,眼泪沾了她一脸。
人胜日不设宵禁,但医馆里资历老的大夫都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了。
驴车七拐八绕的,越走越安静了。
明宝清好不容易把苗娘子的手脚都搓热了,就感觉驴车停了,严观在?急切地拍门。
“先?生、夫人,你们在?家吗?陆夫人?”
过了很一会,那?扇小门后才响起门栓摩擦的声音。
开?门的刘季满头是花,残存的笑容在?看见严观的表情后立刻就淡了。
“阿兄,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阿季?夫人和先?生休息了吗?”
“他们今日兴致好,还在?喝酒。”
游飞听着这些话,抱着苗娘子一点?点?挪下来,明宝清推开?了车门,就见严观朝他伸出手,把苗娘子抱了过去。
现在?他们三个人身上都有了苗娘子的血。
严观对这宅子应该是熟悉的,石头小径,曲折回廊,然后是一间满是药香的屋子。
刘季在?榻上卷开?一张席,示意把苗娘子放下来。
他睇了眼苗娘子裙踞上干硬的血迹,说:“我请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