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鞠躬哈腰要退出去前,男人才吩咐道:
“酒菜都由你送来,门给我掩好,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他小眼专注,对这点很重视,极力要保住隐私。
“这您放心。”店小二保证。
“放机灵点,等我吃饱喝足,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大爷!”
乐呵呵的店小二想到丰厚的小费,自然不想把这美差让给别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好几趟,把酒菜都上齐后,就门神似的在厢房外守着,谁也不让进。
男人恣意喝着最好的酒、吃着最贵的菜,开始时吃喝得快,等到肚子里有七分饱后,才有闲欣赏窗外美景。最好的厢房,景色当然最好,望出去整个四方街广场都在眼中,人与非人都忙碌着,灯火刚刚亮起。
看着看着,吃得油光满面的脸渐渐露出惆怅的神色。
好酒、好菜配上美景,都是上等享受。可惜却是他的最后一顿,往后再也没机会享受了。
心里正不好受,眼角却瞟见有个人不请自来,还迳自坐下。
他有些恼,转头就骂:
“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能——”
骂到一半,他就张口结舌。
因为来的不是人。
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坐在桌的另一边,神情平静,却气度慑人,虽然已经敛尽魔力,却还是能让人与非人畏惧。他身后的门还关得好好的,凭空就出现,守在外头的店小二并不知道厢房里多了不速之客。
男人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
“果然,你什么都知道。”
看着男人眼里的畏惧,公子很满意。
“那不是我愿意的。”
男人辩驳,声音先是软弱,最后反倒强硬起来,壮胆的灌下一杯酒:
“你想怎么样?”
公子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裳,彷佛连空气都觉得污浊,洁净得不肯沾身。他垂眼的时候,眼睫很长,灯光映在俊脸上,有两道弯弯的暗影。
“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他轻轻的说,声音却出奇的大,震得满桌酒菜剧烈摇晃,摔跌了满地,连上头的灯笼也疯狂摇动,急着要逃出去。
男人掩住双耳,被震得摔在地上,勉强刚爬起,又被余波滑倒,撞得鼻青脸肿、头昏眼花,尝试好几次后才顺利起身,衣衫都脏了。
“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会说。”
羞辱的手段让他的恐惧淡去,觉得气恨起来。
公子看着他,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感兴趣。
不论是成魔之前还是之后,他很少遇见不对他畏惧的家伙。
“我能让你死。”他说。
男人哼笑一声:
“我本来就要死了。”
“喔?”
公子挑眉,拇指轻轻摩擦着中指与食指:
“我能让你死得非常、非常痛苦。”
“这我也知道。”
男人咬紧牙关:
“不要紧,反正我死得很快,你的折磨有限,我只会痛一下下,很快就没感觉了。”
“那么。”
公子没有退意,继续又说:
“我会去找到你留下的每个子嗣,把他们逐一杀死,让你死得毫无意义。现在它们都还是卵吧?我会一个、一个、一个的捏破——”
男人终于崩溃,立刻变了脸色,哀嚎的大叫:
“不要!”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孤孤单单的存活了十七个年头,终于盼得离开,在短短的时日里寻找伴侣,为的就是要繁衍后代。他死不足惜,毕竟是注定的,但他的子嗣却不能受害。
他是一只蝉。
蝉,又唤知了。
因为被这么称呼,所以天地间的事,就算他不想知道也不由自主,在夏季时只好厌烦的一直叫“知了”、“知了”、“知了”——
就算这么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会溜进他耳里。他们除了留子嗣之外,都会带着过多的答案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