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将字又看了一遍,眼见瞥见韩烺眉眼间的笑意,沉了沉心,道:“夫君能执笔写画,真是好,可惜我自受了伤提笔不稳,这些字看得却写不得了。”
这话把韩烺说得一愣,裴真微垂了头,只去看字不看旁处,眼见扫见韩烺将手伸到了自己手边,她反手握住了他,“夫君,不若夫君在无问轩理事,我在旁习字可好?从头练一练。”
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听见韩烺笑着道:“那自然好。”
这般顺遂么?裴真反而心中存疑了。
当日下晌,她便自正门大大方方地进到了无问轩中。无问轩一如从前,只不过韩烺派人另给她添了一套习字的桌椅。裴真虽不似唐沁一般身受重伤,可她却从未写过字,只会识不会写,现下拿起笔来,正是从一横一竖开始。
然而她来此间,习字不过借口。她趁着习字休歇的间隙,起了身在韩烺眼皮子底下翻阅书架上的书本纸张邸抄,从门前一直翻阅到韩烺身后。韩烺丝毫不在意,见她过来只回头笑笑,问她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他陪她出去走走。
她说不用,最后不死心地连他书桌上的纸张信笺也看了好几眼,她怕再看便露了馅,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地习字。
韩烺来牵她的手出去走走的时候,她甚至真的写入了神,因为她知道,韩烺的无问轩书房里,完全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她只有老实习字了。
这样的结果让她不免失落,眼尖的小豆子瞧了出来,凑过来问她可是哪里不自在了。
裴真心想,你小豆子防范谨慎,我此番二探无问轩一无所获,少不得要闯一闯你的锦衣卫了!锦衣卫是你精心编排的铁桶一般的衙门,要有去有回谈何容易?这等硬仗在前,又怎么自在得起来?
她道没什么,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夫君过两日要回锦衣卫当差了吧?听韩均说,夫君忙碌起来,两三宿不回家也是有的,不知到时能不能去锦衣卫瞧一瞧夫君?”
她说得贤惠,这贤惠话里的冷箭,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晓得。
不知是本能感受到了那冷箭的杀气,还是什么旁的,裴真看着韩烺,瞧见他诧异地看过来,“不能够!夫人,我定每日回家!”
裴真压了一下胸口涌动地浊气,逼得自己更加贤惠,“夫君忙正事要紧,我去锦衣卫看夫君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让夫人劳动?我根本没韩均说的这么忙!”韩烺赶忙否认,一边为着他的夫人竟有此等心意,心下软成一滩,另一边脑中闪过了韩均。
这回说什么都得撕了那张臭嘴!
撕了臭嘴是其次的,韩烺唯恐他的夫人为他担一点惊受一点怕,连忙细细同他的夫人分辨锦衣卫根本没这么多事,是他从前府里没有夫人在,宿在哪处都一样的缘故。
裴真被他的温言解释说得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的不自在没能缓解半分,反而更上一层。
小豆子半句不提她去锦衣卫的事,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若是无意倒也罢了,若是有意,是不是他还是对自己不够信任?
看来她在韩烺面前,工夫还差些!
只是手也给他摸了,娘也陪他见了,再亲近也不当了,何况小豆子还同她分床睡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裴真不禁暗自皱眉,不想有人过来传话,说是归宁侯府派人来了。
归宁侯府的人韩烺当然不会见,韩府的下人直接就把话传了来。
“爷,夫人,侯府来的人说,过两日是老太君寿辰,老太君年纪大了,不敢惊动,只办了家宴,请爷和夫人届时过去呢!”
传话的人小心觑着他们家爷,裴真也看了韩烺一眼,他没胳膊一甩让人滚出去,只是皱了皱眉,犹疑了一下。
这一下的犹疑,却让裴真眼前一亮,她笑眯了眼睛,温言道:“老太君的寿辰,总还是该去的。”
是该去的,便是裴真不说,韩烺也该去。
老太君不似他爹和那群本家亲戚,那可是将韩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若不怎么叫“小豆子”呢?
韩烺三岁中了天花,烧得人事不省,连大夫都不敢接手,眼看着孩子要完了,方氏抱着他直掉泪,是老太君把他接到了自己的住处,说起个贱名就能活命了,想着既然是痘,便要以豆制痘,就叫小豆子,还让全家上下都来喊这个名字。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效用,还是真真吓跑了天花,第二日小豆子就退了烧,慢慢好了起来,在老太君房里养了些日子,比没病时还精神百倍!
这么多年,即便是韩烺离家出走,同他爹相见不认,到了老太君脸前,总是少不得规规矩矩听她老人家喊一声“小豆子”的!
家有老人,是福气!
韩烺点点头,按住了她的手,“夫人说的极是。”
一场雨落下,有那急着等着穿新衣的人,便把小袄彻底除了去,穿了新作的夹衣,行动自然,瞧着也苗条。
梅花胡同,史氏换上她那桃红色绣柳叶的夹衣,配了条碧色马面裙,挺着身子这么一站,一旁的丫鬟连忙凑上来,“大奶奶哪里像膝下有儿有女的人,同刚及笄的姑娘家真真一样!”
丫鬟嘴甜,史氏虽然啐她偷了蜜吃,却仍是笑得开怀,樱桃小嘴这么一扬,活像压扁了的樱桃。她吃了一口茶水,问起丫鬟来,“侯府怎么说的,果真只办家宴了事?”
丫鬟说是,“咱们太太和三太太又去问了,侯爷没见,还是原来的说辞,说老人家年纪大,不兴大操大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