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來的時候霍今鴻一眼看到他,因為對方側對自己所以看不清容貌,只覺得是個矮子。這矮還跟裘小嘉的矮不一樣,後者多半是沒長開,換言之不是不高,時候未到。而前者矮得非常勻稱,若不是有參照物稱著甚至可以算作修長——想必已是到達上限了。
眨眼功夫客廳里已經聚了十六七個人,除了裘小嘉之外清一色全是三三十歲的青年男子,身形利落。蘇定就站在霍今鴻身後,嘴角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種帶著拘謹的肅穆。放眼觀望整個客堂,幾乎所有人都是這個表情。
虞酈棠也在人群里,跟裘小嘉之間隔著兩個人。霍今鴻一看到他就想起兩隻手還被鏈子拴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想提醒蘇定去討鑰匙忽然聽見「哐當」一聲巨響,是七爺一巴掌拍翻了茶几上的菸灰缸。
「葉晉人呢?」
「晉哥在停車,馬上就來。」
「停個車要這麼久!?」
話音剛落又一西裝青年進屋,因為個高,步子又邁得大,腳下生風一般幾步就到了眾人跟前。霍今鴻看到他微微一愣,覺得這長相乍眼看去跟虞酈棠有幾分相似,都是小麥膚色,五官鮮明。
青年正對沙發彎腰,用很恭敬且溫順的姿態道:「七爺,我來了。」
「兆青說帳房從去年開始每個月給金松飯店匯錢,一次也沒落下過,我什麼時候賒過帳了!?」
兆青是方才被叫來問話的青年,名叫孟兆青,專管家裡的開支用度。
「興許是向老闆弄錯了,等過些天我去問問。」
「向英那病癆子一個月里有二十五天是死的!他要是一直不露面,難道我這個月就只能用現錢了嗎!」
「我晚上就打電話去問問。」
「你問……你問個屁啊!我看就是你們兩個合起來存心整我!」
「我不敢。」
「你敢!」
能看出「七爺」是真的光火,剛點著的菸捲夾在手裡一口沒吸,菸灰全落在藏青色地毯上。忽然他放下二郎腿,右手猛地向上揮出一巴掌,青年迅抬腰躲閃,指尖從鼻前擦過。
「站好!不許動!」男人一擊未中怒意更甚,索性扔了菸捲從沙發里站起來。
青年依言站著不動,他於是不加停歇地再次出手,豈料對方猛地往後一縮,又是險險避開。
「抱歉,七爺,我不是存心的。」青年躲過第二下之後又迅站回原位,低頭認錯。
這兩人在個頭上差了少說有二十多公分,一個就算低頭,另一個還是要仰視。霍今鴻站在旁邊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暗暗覺得好笑,心想這人動作挺快,就是虧在胳膊短,但凡高個十幾公分又何至於連著兩下打不著呢?
另一頭「七爺」顯然被青年擅自躲避「懲罰」的行為氣得不輕,但又不想再重複第三次,怒罵兩聲之後泄憤似地飛起一腳踢在對方小腿上。
後者踉蹌半步又馬上站直身子,嘴上雖然一聲不吭,看表情卻是的確有些疼的。
霍今鴻依舊覺得好笑,奈何在場的所有人都神情嚴肅,也不知道是真的嚴肅還是在做樣子。人的喜怒不能共通,他想自己大概是一個人處久了,又或者是日復一日沒有指望的日子過久了,這麼點莫名其妙的小事都覺得好笑。
思緒稍微飛遠了些。意識到自己真的在笑,他不自覺地抬手想要遮掩表情,免得被旁人看出來,不想胳膊一抬帶動腕上的鐐銬發出一串脆響。
聲音不大,但「七爺」顯然聽見了,扭頭打量他兩眼道:「你是誰,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