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岚宗内华灯初上。
嶙峋的岩石围绕而成的人工湖内波光粼粼,假岩堆砌如同庞大的画舫映照水底,一人的衣角堪堪拂过湖面,带出几圈荡漾开的清浅涟漪。
少年身披洁白的外袍,内里是梅红的衣衫,骨节分明的手提着一盏莲花灯。
花瓣片片分明,栩栩如生,澄澈莹白的光衬得灯体玲珑透明,随着少年的脚步来回轻晃着。
而随着花灯的主人脚步微顿,莲花也安静地垂吊在夜幕之中。
身披雪白长袍的少年伸出手慢慢拂过灯身,莹白冷澈的光照拂在他半张脸上,纤长浓黑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眼下带过一抹扇形的阴影,稀薄的光落在他的眼底,显得诡谲幽暗。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令暗处一直尾随的那些人没了耐心,也不再躲藏,索性大刀阔斧地走出。
“哼,跟了这小白脸这么久,总算找到个机会。”
“可不是嘛,他平日一直在宗内显眼的地方,今晚若不是这臭小子特意绕远走了这么一条小道,兄弟们又要空手而归。”
“胆敢招惹杨家人,今日便取他级来下酒”
“那怎么够,此处乃是天岚宗内少有的偏僻之处,嘿嘿,这小白脸自寻死路,瞧着他细皮嫩肉的,慢慢折磨他,就算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身穿夜行衣的杨铭盯着不远处提灯而立的顾景尧,目光渐渐冷,命令道,“你们还等什么,抓紧时间赶快上”
出乎意料的是提着花灯的少年并无半点惊慌,此番反应令杨铭微微皱起眉头。
顾景尧侧过头来望过来,幽幽灯光映照下,杨铭瞥见他抬起下颌之时,修长的脖颈处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符文,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少年手肘微屈,花灯微微向上移,澄澈的光如湖水一般漫过他轮廓分明的隽秀面庞,也照亮了他眼角处蜿蜒的黑色符文。
一双狭长的眸子内暗流汹涌,碧波一般的光在他眼底映照成猩红的杀意。
不知为何,杨铭心底猛地一惊。
他猛然想起,族中长辈曾说过的一些古老的传闻。
“有些禁咒是以施法者的生命做成符文为媒介,专门镇压极为凶煞之物,遇到此番妖邪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当时听到这种传闻的恐惧再度浮上心头,并且像是惊涛骇浪一般扩散,他立刻扬声道,“等”
他的话被萧瑟的风声分割成两截,还未能全部吐出口,就见远处的少年微微扬起手臂,身上的气势忽而生变。
原本澄澈莹白的灯光在夜色中凛然划出一抹锋利的弧度,像是暗夜中燃起的索命的幽幽鬼火。
花灯如同轻盈起舞的蝴蝶一般在人群中飘荡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那人手中。
光怪6离,眼花缭乱之际,几声凄厉的惨叫撕扯开夜色,凄然落在杨铭心尖。
他怔怔地看见花灯所过之处,打头阵的那几人哀嚎着,血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泵涌而出,猩红的血液在漆黑暗沉的夜色中化作泼墨的丹朱一般迸滑落,身躯倒地的声音清晰而又可怕。
余下几人皆是不可置信,神色僵硬地望向顾景尧。
杨铭的手开始抖,嘴角痉挛道,“你你究竟是谁”
对方修长的指节缓缓拂过莲花花灯锋利染血的花瓣,玲珑剔透的花瓣像是温柔刀,刀刀割人心。顾景尧眼尾微扬,伸出一只手将溅在眼下符文处的鲜血擦拭,带出一抹刺眼的红,如同夜间出行慑人精魄的鬼魅般显得妖艳异常。
在如此强烈的戾气和灵力压迫下,那些本想逃离的人才觉自己已然动弹不得,瞬时被吓破了胆,纷纷痛哭流涕地惨叫着求饶。
顾景尧的眼尾的符文迸出像是鲜血一般的红色,化作一团燃烧着的红莲。
他浑身散着张扬的戾气凶煞,但是唇角却微微抬起,“哭什么,你们做得很好”
他不紧不慢地在夜色和血雾之中踏月而来,素白的广袖随着萧瑟的夜风狂舞翩飞,如同前来索命的白衣死神。
杨铭瘫坐在地上,心底浮上巨大的恐惧和悔意交织的情绪,浑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反抗逃走的意识。
他最后的记忆停在,那双倒映着清冷明亮的灯光,却泛滥着疯狂杀意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
“恰逢今晚,我心情不佳,很想见血。”
屋内的珠帘被风席卷泠泠作响,如云如雾的鲛绡层叠漂浮而起,误入室内的萤火四处撞壁,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口中逸出一句梦话“不许跑”
榻上的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卖力地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指头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裴娇捂着红肿的手指,含泪转醒。
这几日不仅要忙着修炼,还要帮着老头满山跑着抓灵鸡,和那些家畜斗智斗勇,以至于她留下了阴影,现在走路做梦都在想着拔鸡毛啃鸡腿。
她趿拉着鞋,随手披了件衣服,撩起珠帘推开外边的窗,伸出头去看隔壁,现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顾景尧还没回来
裴娇揉了揉眼睛,便拎了一盏灯走出房门,这时外头的小道上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