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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台上的灯光,映着镜面里体型极不相称的两个人。
汤睿铭有胡子渣了,他似乎容易长胡子,胡渣连鬓角变成络腮胡,显得邋遢,镜子里的人是他但又不像他。
他的手指再一次摸到张昕的头皮。
张昕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和把自己的头当篮球时不一样……他的手慢慢下滑,触到了她耳后、肩膀和脖颈下的皮肤。张昕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忽然有点抵触,说:“帮我看看柜子里有没有浴袍吧。”
汤睿铭点点头,找了浴袍拿进来。张昕示意自己要换衣服,他才出去。
张昕出来时把浴袍从头到脚包住,坐在床上,换汤睿铭进去洗澡。他洗得很快,出来后问张昕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凌晨就打了。”张昕回答。
“他们会来接你吗?”汤睿铭又问。
“不会,我家里跟你家不一样。”
汤睿铭没继续再问她家,改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张昕说感觉好多了,他才说:“我出去买早饭,你再睡一下吧。”又是那个憨憨温柔的胖子了。
他出去后,张昕缩回被子又眯了一会儿。
过了半个小时,房间电话响起来,汤睿铭打来的:“我在镇子上。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这里应该都有。”
张昕说要小馄饨,还想吃胡椒、紫菜和榨菜,想吃咸的东西。
汤睿铭很快提了两大袋子早餐和一个纸袋回来,把热腾腾的小馄饨、鲜肉蟹粉锅贴和小笼一样一样打开,堆在床旁的柜子上。
张昕饿过头了,吃了小馄饨,把汤底喝个精光,还吃了几个小笼。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多。吃完后,汤睿铭从酒店小冰箱拿了可乐给她,帮拧了瓶盖。
张昕喝了一口可乐,想起凌晨的事,问:“你平时体检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
汤睿铭明白她的意思,说:“有男有女,女的都是比我爸妈年纪还大,没有年轻的。”
张昕没能再说什么。
两个人吃完早餐后,汤睿铭拿出另外一个袋子,打开来是条裙子,白色简洁又眼熟,像哪个明星穿过。“等下总不能穿脏衣服出去。”他把裙子给张昕,“这衣服改了我们公司的经典款,不过我觉得改得更好看。”
汤睿铭是管培生新人,会把所有部门都轮岗一遍,远不是看起来那样,是个简单快乐的胖子。他很多事情能看明白,只是装傻,但装傻时又能看出来,心情会上脸,他不高兴就会显得阴沉,高兴时也真的让人觉得他快乐。
张昕换了他买的裙子。
“这就是我说改的更合理的地方,行动方便。”汤睿铭看着她说,“你穿好看。”
他们在中午离开酒店,结账时警察局来了电话,张昕手机没了,打的是汤睿铭的电话,说张昕的包找到了,人抓住了。
汤睿铭陪张昕去警察局。接待的是昨晚的老警察,把拿回的东西还给张昕——皮夹子、银行卡、证件、现金,但没有手机。
“他说手机丢掉了,我们有消息再联系你。”警察说。完成领取手续后,他又多关照了几句,“那人交代他是从车上跟你一路下来的。这里治安没前几年好,流动人口多,小姑娘能让男朋友送就让男朋友送,不要一个人。”说完,还看了一眼汤睿铭。
张昕和汤睿铭走出警局,汤睿铭问要不要打车,张昕说坐公车回去。
之后,她一路上都在想老警察的话,甚至想躲在桥洞下时,如果那人拿着刀走下斜坡怎么办……忽然有点迈不开步。
这一路上汤睿铭也沉默,气压极底,到公交车站后,他说:“住市区吧,房子我来解决。”
“不用,我下次小心就可以了。”张昕拒绝。
“再遇到这种人怎么办?”汤睿铭又发火,“我昨晚上九点就打你电话,两分钟一次,打到十二点。你想过我吗?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吃饭的朋友吗?”
张昕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那么凶。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外婆住哪里。你甚至每次只让我送到地铁口,出了事情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这样冷冰冰的是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生气应该不只一两天,或许过去的两周他一直不满。
张昕想回他,又觉得头痛想吐,决定还是不说话。于是两个人都沉默,直到公交车来。
近郊公交车和市区不一样,人不多但行李很多,多数是提着农作物和扁担的农民,说着年轻人听不懂的本地话,包裹摊在地上,露出农作物新鲜的叶子和根。
他们上了车,绕开包裹,坐在最后一排。车颠簸震荡,张昕的身体撞在了汤睿铭身上。他伸出手握她的手,像要缓和刚才的不愉快。
张昕没抽回手,但内心抗拒,抗拒他的“有没有女医生”,抗拒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他,抗拒他触碰着自己的皮肤,抗拒他反问“我们难道真的只是吃饭的朋友吗?”
到站后,他们换地铁回市区。汤睿铭看到地铁入口旁边的移动营业厅,说:“我们把电话卡办了吧,市区人多。”气像完全消了。
营业厅人不多。张昕等待的时候,汤睿铭去柜台看手机,巨大的身躯绕着装模型机的玻璃柜走了两圈,开始刷手机购物。
近郊移动厅的模型机款式比市区老和便宜,汤睿铭没看中,就在网上选,还想把选中的给张昕看。这时张昕排到了,站起来去了柜台。
柜员帮忙补了卡,张昕没看汤睿铭的建议,要了合约机的广告,选了一个便宜的智能手机,小小屏幕,蓝色背板,插上电话卡,一堆短信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