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画板,却能让人心思宁静。
我于紫阳的定义总充斥着太多哀色,繁华中的寂寞是我对它的定义,却从未想象,换一个角度,它竟也能击打出这样温暖的涟漪。
只能说,画出这张画的人,才是最神奇的。
千岁微笑着拿给我时,天空方才从阴雨走向多云,日光从云际洒下,让这个水灵灵的世界散发出透明的质感。
空无一人的绘画室,千岁总喜欢在网球部活动后来到这里。而那时,能遇上的往往只有我这个忘记时间的人。
少年抱臂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对面,天光从他身后渐渐亮起,带着六月难得一见的希冀。
手中捧着的小画仿若一支轻盈的羽毛,缓缓扫过发尾时,也会染上那淡若粉尘的香。
“是那个人吧?”我将画板慢慢放上膝盖,抬头去看他时,少年深蓝的眸子里闪着若有若无的光块。“春天寄来那张巨大绘画的人?”
“阿蜜果真一眼就看出来了。”少年撤下手臂,不长的几月接触,我们间的关系也已经好到可以互称名字。“即便风格有了些许变化,也这么快就猜到了。”少年踱到我身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时,即将湮没在地平线下的太阳,终于攀过画板,照亮了画室后的白墙。
“毕竟画的感觉是不会变的。”我重又低头看了一眼画,那种温暖平和的感觉,在最初与它见面时,便笃定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确实。”少年也垂下眼帘,视线投向那张画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欣赏他,我的话是无法画出这么平和温柔的东西的。”千岁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肯定。
“……”
“后来又很喜欢阿蜜的画,因为自己没法画出这么有张力的东西。”
“可我,”接上他,我说道,“是没法达到千岁君那种素雅寂然的境界。”我微笑着说完,眼睛便又不自觉的挪到画板上,上面那株安宁却亟待迸发的生命,在某时似乎与我的精神内质暗暗契合。
“这个人大概六月份会来大阪。”千岁简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竟一瞬便升起了「想见他」的想法。“来和四天宝寺打练习赛。”
“诶?”「练习赛」这三个字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忘记告诉你了,”千岁抬起视线看向我的时候,嘴角也终于微微上扬,“他网球打得很厉害。”
“哦是么?”我反问,想必眼前的少年与他定在绘画外,也在球技上互相磨炼。
“不过我们见面几乎不谈网球,”却被他一瞬否定想法,“因为各自都没想过要做职业网球手。”他微笑,“只不过是庆幸能遇到一个和自己这么相似的人。”
他说完,便抬头看向不远处窗外,那快要沉没的太阳。天色昏昧,光线此刻只能附着在彼此间的发尾与睫毛。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看着少年的侧脸问道:
“千岁君的梦想是什么?”
“画画,以及陶艺。”少年扭头看向我时,眼角带着淡笑,“子承父业,俗气的梦想罢了!”他自嘲着说完,刚想起身,却被我的话打断动作。
“从前的我也有这样一个「俗气」的梦想。”我脱口而出,却带着微弱的遗憾。
“……摄影?”千岁重又看向我,我坐在轮椅上,天空已经几乎黑下去。
“嗯,不过出了意外,所以也就放弃了。”我歪着头,看着沉入黑暗的画室中,那些已经化为阴影的画板与画架,它们所搭置的世界此刻正披上了藏蓝的外套,浸入夜色。
“很不甘吧?”千岁反问时,我却望着面前覆上深蓝天光的画板轻笑了一声:
“好像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不甘心了。”
“其实最让我喜欢的,不是你那些画本身。”千岁轻缓说道,校园里零星的几盏路灯亮起,带着微醺的黄色,蔓延到画室时,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黑暗中,“是这样的花田蜜却能画出那样的画,这样的精神简直强大得让人害怕。”
“……”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因为坚强本身,就是与脆弱相照应的。
什么是坚强,什么又是脆弱?
就像我,看似坚强却不堪一击;就像手中的画,看似软弱却亟待迸发。
所以最后,我只是玩笑般的轻叹一口气:
“我会努力让你继续害怕的!”
努力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坚强的人。
……
来到康复中心的时候,天空恰巧下起了小雨。
父亲带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庄重而肃穆。
将我推进门时,大厅内那忽然降下的温度,使我微微打了个颤。
可能是大理石地面的关系,即便六月已经蝉鸣,已经算得上是夏初。
父亲早已与康复中心联系好,很快我就被交到了一位姓菊池的中年医生那里。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看起来相当和善。
也许最初,想象中的那个灰色的康复中心,并不存在。
望着那些亲切的人儿,我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配合起他们的一系列检查以及测试。
当我的档案全部收集好后,菊池便心平气和地坐在我们对面,笑着说道:
“早该来了哟!”口气里依然是满满的大阪腔,“总坐在轮椅上,原先健康的右腿也要渐渐不会走路的!”
“是…这样啊!”父亲又惊又悔地感叹了一句,我却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毕竟这不是他的错,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太过固执。
“第一个月,还是保证每周来三天吧!先让花田酱的右腿能自己运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