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一条木盒,从中取出一支箭。通体灰白,细看却透出丝丝血色。……血似乎很新鲜。
“这箭……”朝露顿了顿,“有年头了,也算有点纪念意义,就它吧。”
“届时我会出现在城门上,你隐藏在人群中,用它射中我。”朝露抚了抚暗褐色的箭头,对着自己的心脏比了比,“就这儿……你箭法可以吧?”
他垂下淡色的睫毛,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瞳孔中一闪而过的疯狂和期冀。
朔月看到了,但他没说话。
直到从朝露手中稳稳接过这支箭,他才轻轻问道:“这是……我的血吗?”
“届时……”朝露话未说完,乍然止住。
在他的不语中,朔月握住箭身,慢慢地力朝露眼瞳一缩,却笃定他不敢做什么,仍旧自持不言。
朔月亦不语,只是继续用力,白净的手捏住褐色的箭簇,弯曲出令人心惊的弧度。
似乎有碎裂的声音传来。
“……”朝露神色变幻,终于在箭簇即将折断时叹出了声,“……从什么时候开始?”
无声的威胁立刻停了下来。
朔月仍旧握着箭,尽管刚刚还威胁了一番师父,语气和神态却依旧一如既往地乖顺:“从……一开始?”
朝露沉默了一下,显然对自己被识破的事情很是不悦。
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人和事,傲慢与睥睨融进骨血,成为与生俱来的存在。结果为王是他奉行的宗旨,编造谎言和计谋成为他最不屑于做的事情何况朔月看起来又这样天真单纯,一句话便能被骗得团团转。
西北大漠白日灼热,晚上却冷下来。
“其一,阿岱不让您见同族,又怎么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这难道不是一种放虎归山?”
“其二,您提到长明族时满是不喜,可又说是为了族人才受到阿岱挟制,未免有些矛盾。”
“最后,如果要假死,应该有很多办法,为何非要我来杀死您呢?如果只是假死便可脱身,那何必修筑祭坛、吸引族人的注意?何况,这好像对救出长明族用处不大。”朔月静静道,“您可能没注意,您如今……不怎么提长明族了。”
明月藏在浓云之中,呼号的风声将低而轻的声音卷进寸草不生的荒漠深处。
这或许是朝露头一次认真打量朔月身形纤长,五官秀丽,立在大漠中,宛如风沙尘埃中凭空开了一枝江南水乡的桃花,看似格格不入,却只有仔细看,才能看见那桃花本就扎根在贫瘠荒野。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生硬道:“你家陛下看到你这么聪明,应当很欣慰。”
这话倒像夸赞。朔月仍旧腼腆地笑:“那我问什么,您答什么?”
朝露不置可否。
朔月的目光落在泛着光泽的箭头:“这根箭射出去,您会真的死去吗?”
朝露的不语给出了答案。
虽然早已有猜测,但朔月心头还是狠狠跳了一下。他继续问道:“杀了……您之后,我会生什么吗?”
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悲悯:“你会终结我们的痛苦。”
箭簇静静放在桌上,出寒冷的光。……
眨眼间一夜过去。
白日里的公主府中,乌檀盔甲齐备,手中把玩着一支箭,箭尖在烛火下闪烁出冰冷的光。
“殿下,听说阿穆尔闭关了。”副将俯身道,“阿穆尔常常与大法师谈到深夜,昨夜亦是如此,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于长生之术颇有心得,便闭关修行。”
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修道人来说,倒不算十分离奇。只是……
今日阿岱便要率领大军直奔峪州,誓要从周人口中夺下这块肥肉。阿岱近日虽有折损,却依旧凭着过去的战功和大法师的辅佐,从父王那里得到了领兵出征的权利,却由她留守王城、不得建功立业,如何不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