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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很快反应过来,想推开乐嫣,又顾忌她手上烫伤,一时不慎反倒被这小娘子推倒在地上,压制得无法动弹。
原来,麻痹感已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这是独夜草解去红线蛊时产生的副作用。
隼的双手从乐嫣腰侧失力滑落,腕上细细红痕开始变浅,犹如那根红线骤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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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秦王李从荣因谋反被处死。当时唐国主李嗣源病危,于次日派宦官孟汉琼到邺都召李从厚回京。
十一月二十六日,李嗣源去世,秘不发丧达六天之久。
十二月一日,在西宫发丧,李从厚即皇帝位,改长兴四年为应顺元年,却因懦弱无能又心胸狭隘而赐死王淑妃的心腹宫女司仪康氏、司衣王氏,并软禁王淑妃,就连寄养佛庵的幼澄小娘子也被召入宫中为人质。
潞王李从珂怒而起兵。
应顺元年四月三日,李从珂率军进入洛阳城。曹太后下诏废李从厚为鄂王,命李从珂为监国。六日,又立李从珂为帝,改应顺元年为清泰元年。
三年后,契丹兵马南下,后唐覆灭,辽国主耶律德光立石敬瑭为帝,国号晋,史称后晋,改元天福。
天福二年,有司请立皇后,石敬瑭以宗庙未立,没有同意。同年,李氏之子石重信为叛军张从宾所杀。
直至天福六年,永宁公主才被尊为皇后。
而永安王也等了整整十年,才将他的王妃再次带回契丹。
那日,李氏女眷的辎车匆匆离开妫州城时,暴雨如瓢泼。
红线蛊的反噬来得迅猛,即便有少量独夜草的药效相佐,乐嫣也觉着心口阵阵钝痛,几乎不能言语。
行至妫汭二水合流处,雨势骤歇,海东青一声唳鸣如箭矢破空,甚至将十六娘子从昏睡中惊起。
“他来了。”乐嫣倚在车壁上,从十五娘子撩起半边布帘的窗口,窥见路旁那道春溪。
雨后的溪水不复清澈,急流奔泄,好比她乱糟糟的心绪。
偏在这时,她想起了《括地志》中的记载:“妫州有妫水,源出城中。耆旧传云即舜厘降二女于妫汭之所。”
这属实是一种令人难堪的预兆。
先前在永康王府邸上,她们都曾见过那位甄娘子。就连布局做戏“威胁”阿隼的几名女奴都是她带过去的,只不过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甄娘子却十分不解:“三王爷倾心于十六娘子,可谓如痴如狂。您便是留在契丹,又有何不可呢?”
她这话是当着李家姊妹几人的面直接问出来的,乐嫣莫名有些羞愧,无法作答。
如今,阿隼竟不折不挠,连夜追上来了。
一股更为沉重的烦闷压在心间,小娘子暗中掐住左臂,那圈未曾褪尽的红痕如此醒目,终于将她从“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典故中扯出来,重归难以面对的此时此刻。
辎车渐渐停下了。
尽管有赵延寿率领众兵士列队在前,也挡不住契丹三王爷远远掷来的话语:“你就要走了,却连一句话也不愿再与我说?”
乐嫣听得出,阿隼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疲惫之意——草原上最年轻的战神,似乎已将他自己逼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她低头揪着衣襟,手指不自觉地轻颤。
十五娘子揉了揉额角,忍不住叹气。十四娘子左看看,右看看,嗫喏道:“要不,就让十六妹妹去见他最后一面?”
车厢中的另一人在此刻倏地起身,揭帘而出。她走到舆外,神色平静地向阿隼行了一礼:“永宁见过三王爷。山高水长,还望您莫再阻拦我等归家。”
“李三娘子?”
阿隼勒马立住,有瞬间失神,却想起了独卢金山的月亮与风雪,那些共衾而眠的夜晚,还有李乐嫣的每一滴眼泪。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甜蜜与苦涩搅在一处,是如此浓烈而令人毕生难忘的滋味。
“本王无意阻拦你们。我只是,只是想再看看她……”
那匹金鬃神骊也似能明白其主心意,嘶鸣了一声,缓缓前行,直到被唐军的长枪与马槊架住,才不得不止步。
双方正僵持之际,隼的扈卫官查剌带人赶上来了。
他们迅速冲到自家三王爷的旁边,查剌低声禀报了几句话后,三王爷的面上骤生怒色,持缰的双手紧攥成拳,手背上亦绷起青筋。
他又远远望了那辆辎车一眼,三娘子仍旧立在车上,以凛然不退的姿态。
而十六娘子至始至终,未曾露面。
第63章永远不愿说出的肺腑之言
永安王妃(拾肆)
隼的眼神微微一黯,倒是未失那种势在必得的坚定。他抬手挥了挥,麾下众骑即刻调转马头,从中原使团的车队侧畔纷纷掠过,驰回妫州方向。
如一道金色流火破风而来,隼在车窗外勒马暂驻,三尺之隔,留给乐嫣一个承诺:“待到契丹安定之后,我一定会亲自去洛阳,请求唐国主应允我们的婚事。”
空中的那只玉爪海东青蓦地飞下来,恋恋不舍绕着辎车盘旋了好几圈,这才追着主人往回疾行。
“永康王遇刺,三王爷应是暂返妫州去援救长兄了。”三娘子回到车厢中,颇为感慨地拍了拍幺妹的肩膀,“真想不到,你俩竟已对彼此情根深种。”
乐嫣倏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神色已是十分急切:“那,阿隼他……他们会不会很危险?”
十五娘子瞥她一眼,有些许无奈。
“你大可放心,三日前我们便暗中将李胡派系的密谋告知耶律阮,他们早有准备,耶律阮这是在帮咱们支走耶律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