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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奴明明是你自己亲手驯养的猎鹰。”“可它更听你的话,李乐嫣。”阿隼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就像我的心一样。”
偏偏这时,太湖石后蓦地传来了泣音:“赵君侯,你我缘分已尽,永乐就此别过,从今往后莫再相见。”
小公主像被忽然烫到了似的,立刻抽出手,别开了脸。
第56章缘法生灭本就是忧怖无常
永安王妃(柒)
“永安王殿下,还请留步。”
立春宴罢,阿隼将出陶光园时,迎面走来一个姿容极秀美的男子。
正是周旋于兴平、永乐两位公主之间的上将军赵延寿。
阿隼轻轻挑眉,停下脚步:来到洛阳也有些时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中原人敢如此称呼他。
思及“永安”这一封号的微妙之处,隼不由得垂眸而笑。他忽然很想看看,倘若李乐嫣听到这个封号时,会是怎样的惊讶神情:一定比他每次趁她不注意偷偷亲她的时候更加可爱,也更加令人心动。
当赵延寿走近时,阿隼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敌意。
起初李乐嫣刚被他带去杏埚的时候,他对李从珂这个素未谋面之人也曾有过这种敌意。
过去的十五年里,“三哥哥”在李乐嫣心里占据了很不该有的重要位置,阿隼用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将他清除殆尽。
但赵延寿又不太一样,他能够接连俘获两位公主的芳心,或许因为,他不仅是个绝世美男子,并且是个巧言令色的绝世美男子:“契丹兵力雄厚,永安王更是年少有为。方才宴间潞王与秦王出技怒强,而您巍然不为所动,如此胸襟实令赵某钦佩不已。”
“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而已,赵君侯过誉了。”阿隼颇随意地拱手回礼,神色淡然,“若无要事,本王就此别过。”
“殿下慢行。”赵延寿忙不迭地作一长揖。
驭马去往仙妤院的路上,阿隼嘴角微微翘起,是一抹胜券在握的猎手笑容。
尽管赵延寿不会相信,但永安王殿下所言确是实话。他大可以当着唐国主之面将那些不知死活的黄羊羔子揍个满地找牙,契丹八部雄踞蓟北的兵马足以保他带着小公主全身而退。
可是,阿隼想让乐嫣堂堂正正地成为他的王妃。
更何况,李氏兄弟的所谓“折辱”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阿隼生母只是东丹王一个不起眼的庶妃,契丹主逼得兄长弃国出逃,却一向厚待能征善战的侄儿们。
也只有囿于父子伦常的中原人,才会认为东丹王是阿隼不可触及的逆鳞。
似乎无人看出,永安王今日的所有低落情绪,实则是一层高明伪装——
当李从珂再三出言不逊、咄咄相逼的时候,小公主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怒视着义兄,往日里对他的十分敬重在彼时悉数崩塌,转而化作因阿隼“悲惨身世”而生的百般怜惜。
宴上,阿隼眨了眨眼,当即将冷笑收回心中,换作一副悲愤难抑乃至失魂落魄的神情。既不与李从珂争执,也不为自己辩驳,甚至期盼李氏兄弟将场面闹得更难堪些,好让李乐嫣对他更加心怀愧疚。
果然,之后走到太湖石丛畔,小公主对他的亲昵之举也并未抗拒到底,若非她十五姊出声惊扰,阿隼几乎难以抑制住内心迸发的激烈情愫。
只是由此可见,中原未来局势之动荡,显然已如春日薄冰,无须外力便足以分崩离析。
至于那个将两位公主迷得神魂颠倒的赵君侯,既对“永安”二字毫不避忌,可见唐国皇室的颜面在其心中,还比不上阿隼这位契丹小王爷。
“李乐嫣,你阿爷为你们姊妹几人择婿的眼光实在太差了。幸好,我来了洛阳。”
他暗中决定,回到四方馆立刻奏请唐国主应允两族和亲之事,尽早将李乐嫣娶回永州,免得夜长梦多。
*
凝碧池上有亭榭一座,登临其间,可眺望五里湖光水景。
陶光园中的立春宴结束后,唐国主李嗣源又在此召见了流落蓟北将近两年的幺女李乐嫣。
“耶律稍以和亲的名义求娶你,二十三郎则打算将幼澄交给你抚养。这两件事,朕皆未应允。”
乐嫣闻言,一双柳眉微微蹙起:“潞王兄此行荒唐!他所娶的沛国夫人聪颖机敏,即便幼澄小娘子非她所生,也合该养在她膝下才是,怎可让孩儿越俎代庖?”
唐国主点点头,不置与否,却又问她:“那和亲之事,我儿心中怎想?”
“乐嫣,乐嫣并无所想,但凭阿爷做主。”
“齐大非偶啊小十六,今日你的哥哥们皆以为自己灭了他契丹一族的威风,竟不知那耶律稍分明是在坐山观虎斗!”唐国主拈了拈胡须,鬓角霜色更添忧愁,“如此心计城府,若他一朝负心薄幸,我儿又该当如何?”
“阿爷,这世间缘法生灭,本就忧怖无常。”
永安公主立在春风中,微笑恬静似一画中仙姝。
“女儿此身如浮萍寄流水,能换两族干戈休止,已属大幸。为此,即便往后命数难定,乐嫣也愿赌上一回。”
唐国主抚须的动作顿住,许久后才叹出一口郁气:“小十六,是阿爷害你们受苦了。”
听到这句话,李乐嫣只轻轻摇头,面上些微怅然犹如花上晨露,很快被微风吹散。
她垂眸盯着掌心薄茧,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安。
离开杏埚之前,十六娘子曾有片刻妄想,以为自己也能展翅翱翔于碧海云巅之上。可惜那伟岸双翼终究只是临时借来的庇护,一朝失去,她便又沦为了任人宰割的柔弱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