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了大半日的功夫,也终于抵达御沙关。
赵婉从马车内抬头看向不远处,被眼前的这一景象给震惊到了。
只见巍峨而连绵的黄褐色城墙下,聚集了大片大片望不到尽头的规整营房,无数营房,挤挤挨挨在一起,十分简陋,但因数量过多,已然形成了一座几无绿植的光秃秃小城,与几十里外的临州,相依相靠,遥遥对望。
因御沙关内外广阔平坦,既无凶水,亦无危山,无险可依,因而这道隔绝了大衍与高兹的城墙,全然由人工建筑而成。
它绵延数百里,连接了御沙、雁林、嘉宁三关,是大衍北面的屏障,亦是高兹虎视眈眈的关防要隘、边州咽喉。
如此耗时巨大的工程,也不知需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方建成了这大衍第一关。
作为“第一关”的御沙关首当其冲,时刻面临着关外异族的冒犯。也因此,御沙关驻军十万,号称云家军,大多都为大衍青壮好男儿。
而此时,云家军的一干重要将领,皆站在边营正式的大门口,兴致寥寥地准备迎接他们最敬仰的云侯——的四子——新上任的小侯爷、临州与御沙关总督。
老侯爷曾俘获了多少钦佩,这纨绔四郎君则俘获了多少白眼,不少人心中皆疑惑,怎生如此威震天下的云侯,竟生出个如此混不吝的儿子?难道说,那流传了二十年的传
闻,还真煞有其事?
“哟,来了,我眼神有些不太好,那娘不唧唧的小郎君,便是小侯爷?咋跟条豆芽菜似的?愈发瘦弱了?”
虎背熊腰的唐曲站在人群中,用只布满开裂厚茧子的大掌遮住眉峰,大喇喇地眺向马车上下来之人,毫不客气地喷道。
“嗤,那一看便不是小侯爷,你确实是眼瞎。那云小子几年前又不是没来过,怎么,才几年,你便连人都认不得了?”
吴大壮轻蔑地朝唐曲看了一眼,眼睛都要翻到天边去了。
“嘿你个吴大壮,又想打架是不是?皮痒了是不是?”唐曲横眉瞪眼,眼看就要撸起袖子跟吴大壮干架。
“行了行了,被兵丁们看着像什么样儿!你俩真是没有一日不吵闹的,别忘了咱们今日的任务可不是来打架、劝架的。”另一副将忙好声好气地浇熄两人之间摩擦出来的火星子,提醒道。
“嘘,来了来了。”有人忙说道。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云小侯爷并不曾黏黏糊糊带着一大串人来边营,待走至近前,除了随从护卫外,身旁跟着的,便只有那个唐曲口中“娘不唧唧”的瘦矮小郎君了。
随后一干边军将领便知道了,那“娘不唧唧”的小郎君,乃云小侯爷身边的幕僚。
“众位将军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云舒并不摆架子,面前大多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其中更有前不久休假期间还跟自己出入过酒楼的孙
参将,他勾出了最为合适的笑容,朝众人主动打了招呼。
“云小侯爷却是变化颇大,四年前您过来之时,方才这么高呢。”一约摸三十岁、略带着些文气的年轻将军比划着高度,笑着说道。
此前他在众人议论云舒之时,并不多发言参与,概因几年前,他还是个年轻小将时,便被老云侯使唤着,领着这宝贝四郎君骑着马四处逛游过,虽相处之日不多,两人亦生出了些勾肩搭背的同伴情谊。
“是,我后来可是长高了许多。周大哥,愈发儒气了呐!”
云舒见着周修墨,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又锤了下他胸膛,面上的笑容更盛了,比起之前充满礼貌的笑,倒多了许多亲昵之意。
他从前是个上蹿下跳停不下来的小郎君,而周修墨那会儿已然是个喜爱读书的儒将预备役,俩脾性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任,凑在一起,竟也意外地和谐。
众人相互见过礼,又认识了双方未曾见过的新面孔,便看似亲亲热热地往边军营的正中行去。
“高老将军膝盖旧伤复发,因而不能亲自来接小侯爷,此时正于议事的营房中等您。”
见云舒左看看右看看,明显在找人的样子,众将领忙解释道。他们也怕这拎不清的大纨绔,就因此怪罪了高老将军。
“是那年迎战高兹大王子息达时留下的那伤?”云舒却不似他们以为的那般,反而关切地问道。
“正是!没想到小侯爷
竟知晓?”那主动解释的参将诧异道。
云舒目露怀念,道:“我自是知晓,父亲曾说过,高老将军威名赫赫,是高兹闻之丧胆的勇将。而那膝盖上的伤,正是从前重创息达时得到的勋章,是击退高兹敌军的荣耀之迹,亦是我云家军奋勇抗敌的无上之迹。”
年少时候的云舒,虽然不曾常住边关,然自懂事起,亦每年都有些许时日在这边度过。
众人原本对云舒任边关总督的事情打心底里抗拒,然云舒在此话中,将云家军前头缀了个“我”字,却无人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