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尘霜起身随着李旦走到那墙上凸起的玉砖前。
“再靠近一些。”
“啊,这是要……干什么?”缪尘霜有点害羞地支支吾吾,因为此时两人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两尺而已。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李旦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缪尘霜又往前站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拳之隔。
李旦抬起左手轻轻扶住她的上臂,右手压在凸起的玉砖上一按,两人脚下踩着的黑曜石地砖与墙面一旋,带着两人转到了墙后的另一个房间里。
“这里是……”缪尘霜睁大了眼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的风格与方才他们所在的房间风格迥然不同——装饰古朴素雅,东、西、北三面皆是高至房梁的檀木书架,架子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春秋》、《中庸》等各类书籍,房间正中央摆一张长约两尺的御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
“这里是我的避世之所。”李旦环视着这一方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心中的纠结郁闷被冲淡了几分。
屋内墨香四溢,缪尘霜走到御案前,见一张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小诗:
唤出眼,何用苦深藏。
缩却鼻,何畏不闻香。
“想不到,陛下还有这等雅兴。”缪尘霜赏着那诗莞尔一笑,“这么说来,每次你来青鸾楼,其实都是藏在这间密室里读书吟诗的?”
李旦颔,“这间密室只有我与你两人知道而已,外人皆以为我留恋风尘不问政事,不过一介昏君。”
他似有自嘲般轻笑一声,“这正遂了母后之意。”
缪尘霜收敛了笑靥,原来李旦平日里装出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实际上是苦心孤诣为所有人创造出一个昏君的形象,目的不过是为了自保。
“可惜,我虽不恋那把龙椅,但手中无权,终不能实现天下太平……”
缪尘霜沉思片刻,抬眼看向李旦道:“这倒不一定,若陛下真的有心为天下太平,那不如去争取一番。”
这句话令李旦大为震惊,若不是此时两人身处密室,这话要被别人听了去,极有可能被冠上谋反的罪名!
可缪尘霜面色坚定,目光灼灼,她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去推翻强权如同蜉蝣撼大树,可若是百个人、千个人的力量呢?
她、祈墨、暮白还有眼前的李旦,都是心怀正义之人,若是在多几人、几十人呢……
“只要陛下愿意为了天下太平而奋斗,那我缪尘霜,和这大唐许许多多正义之士将鼎力支持陛下。”
屋内气氛凝重沉寂,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李旦手十指交扣,这是紧张而纠结的表现。
“何畏不闻香……那陛下认为呢?”缪尘霜读着宣纸上李旦的诗句,自知李旦心有抱负,只不过慑于太后之威而无法施展而已。
李旦有些拿不定主意,诚然自己一旦退位后便可以保全自身,从此做一个逍遥王爷,但也将失了人生目标,只能过一个浑浑噩噩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他有些怅然地看向缪尘霜,见她目光灼灼如华,心想眼前这女子原来竟比自己更自信,更坚强,更不屈。
末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何畏不闻香。”
缪尘霜出了青鸾楼,听见戌时的更鼓声响了三下,长安的夜在冬日里来得更早,此时夜幕已至,各坊市家家户户门前却还未亮起灯笼。
凌冽的夜风拂过她脸庞,她伸头探过石墙望着黝黑的巷子,心里有些毛毛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战,李旦本提出要用御辇送她回大理寺,可她觉得这样太过招摇便婉言拒绝了。
现在看来,只能独自冒着黑暗走回去了。
缪尘霜拢了拢披肩,刚跨出门下了门前的石阶,见一人手持一盏灯笼候在阶下,灯笼微黄的烛光映着那人雕刻般绝美的侧脸。
“祈公子……”她有些惊讶,他来这里做什么?
“方才我查案恰好路过这里,正想着你会不会此时出来,便等了片刻。”祈墨不会告诉她,其实自己并没有路过这里,而且担心夜深她又怕黑,就径直提了灯笼从大理寺过来等她。
“真巧啊,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缪尘霜开心地连蹦带跳下了石阶,“方才我正想这巷子黑黢黢的,还有点点害怕来着,结果正好遇见祈公子你,可太幸运了。”
两人并肩走在幽暗寂静的巷子中,缪尘霜借着烛火的微光用余光偷偷瞥了祈墨的那清冷深邃的眉眼,心里思忖着,不知道若我把方才在密室与李旦的对话告诉他……他会陪我走这一条路吗……
她抬眼向前方望去,这一条巷子好像很长很暗,前方丝毫不见任何光亮,可是身边却有光,有无言的陪伴,照着自己一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