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让缪尘霜查案,李旦将她暂时安排在太液池临水边的慕羽轩,这里不仅环境优美,在大明宫中更如一隅僻静的隐世之所,更重要的是这里离太平公主所居住的宫殿珠镜殿仅百步之遥。
祈墨一边陪着她一路向慕羽轩走去,一边交代案情:“那薛绍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去年其长兄薛顗参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薛顗被处死,此事不知为何牵连到薛绍,被捕入狱,后经查明李冲谋反一事与他毫无干系,次年就被无罪释放,可就在他从牢狱中放出来的第三天,就被现毒死在珠镜殿中。”
“只是那驸马薛绍毒身亡后,一夜间便被宫里的侍卫急急抬走,也不知葬去了何处。”祈墨负手与缪尘霜并肩而行。
“公主的驸马不是地位很尊贵吗,何人敢如此大胆下毒?”缪尘霜有些想不通。
“特别还是太平公主的驸马。”祈墨停了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缪尘霜,“太平公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其性格娇纵跋扈,我想要提醒你的是,在这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惹恼她。”
缪尘霜见祈墨那双眸子平日里总是覆着一层清霜般的寒冷,而今日却透着一股担忧之色。
“祈公子……是在担心我吗?”
祈墨迅背过身去,声音低沉暗哑:“我不过是在担心大理寺的名声,若案子破不了,太后自会认为大理寺皆是庸才。”
“哦。”缪尘霜心头隐隐一刺,低垂眉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我自会尽力的,不会给大理寺抹黑。”那语气极轻,带着若有若无的伤感。
祈墨轻叹一声,垂着的手指尖微凉,他看着她逐渐走远的纤弱背影,眼中似有万千情愫无法言说。
是的,他的确是在担心她,这宫中人人皆怀城府,虽只是查案,但极有可能在查案的过程中现这宫中种种见不得人的秘闻,她一个不知从什么朝代穿越而来的女子,或许完全不懂其中的凶险,如今要放她独自一人面对,他这颗心就怎么也放不下。
这些情绪他是何时有的,自己也说不清。
是第一次在那庄破庙里见到惊慌失措的她的时候?还是见到她从容不迫在三司会审证明清白的时候?抑或是看着她隐忍悲痛站在牢房的微光中说出自己经历的时候?
这些画面早就如春风细雨般,不知不觉湿润了他紧闭的心墙……
慕羽轩虽只是一所临水的三进小宅院,比不上那些弘伟的宫殿,但所需要的生活物件、四时衣裳一应俱全,李旦甚至还安排了一名叫央儿的贴身宫女伺候她这几日的起居。
缪尘霜边叹着李旦对自己的安排太过讲究,边匆匆将身上的绛红小袄、靛蓝齐胸襦裙换成了素白双开小袄,月白双层罗裙——太平公主才失去驸马不久,穿得太艳丽有失礼节。
换了衣裳,她马不停蹄地奔向珠镜殿。
三日,这期限相当紧迫。
那太平公主的珠镜殿果然不同于其他宫殿,前殿花木掩映,回廊曲折,松柏枫竹,中殿以金砖铺地,屋面的金黄琉璃瓦微微泛着光,殿内外檐均雕彩凤,天花穹顶皆饰沥粉贴金图案。
珠镜殿的宫女通禀后,将缪尘霜领进了内殿的聆音堂,一女子正斜靠在芙蓉榻上,一头乌黑的长梳成流云髻,松松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簪,一袭素白凤羽裙掩不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双如弯月似的眼睛有些红肿疲惫。
“小女子见过太平公主。”
缪尘霜按照央儿临时教授的宫廷礼仪,将左手叠在右手放于左边腰侧,微微屈膝,向那榻上的女子施礼。
太平公主懒懒地抬了一眼,半晌没作声,末了问道:“你是大理寺派来的?”
“小女子是大理寺的人,但确切地说,我是太后派来查驸马薛绍一案的。”
“母后?”太平公子猛然坐直身子,两旁随侍的宫女忙扶住她娇弱的身躯。
“母后……为何要……”她红肿的双眼似乎泛起泪光,苍白的双唇开了又合,“可明明就是……”刚到唇边的话语又急忙咽了下去。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依旧没有逃过缪尘霜的眼睛。
太平公主撇过头去,收敛起满腹的悲恸,那脸上的表情只一瞬又如夏日多变的天气,转而大怒道:“不管是母后派来的,还是大理寺派来的,此事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否则休怪本公主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说完,一拂广袖,将那榻前案几上盛着食物的玉碟玉碗挥着于地,瓜果蜜饯滚落一地。
那四名随侍宫女慌忙跪拜在地:“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切莫动了胎气!”
之前通禀的宫女向缪尘霜使了一个眼色,她便心领神会地退下。
看见太平公主这副模样,缪尘霜在心底立即将她排除于凶手之外。在提及驸马薛绍之时,太平公主无意识产生的微表情——眉毛紧缩,嘴角下拉,这表示伤心难过;随后眼睛用力,且因为用力而上下眼皮紧绷,视线集中指向刺激源,这表示愤怒。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太平公主知道凶手是谁,但出于包庇或是恐惧凶手的原因,却又无法将凶手供出——那人定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