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呢,她在哪儿?我要见她,她在哪儿?”她越来越激动,甚至从地上爬起来,抚着她的衣袖含泪道:“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你让我见见你娘好不好?”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居然差点害死婉娘的女儿,就差那么一点,祁嬷嬷此时阵阵后怕,又惊又喜。
“她离世已经九年了,大夫说,她是打娘胎带了弱症,生了孩子拖垮了身子,在我八岁的时候,她感染了风寒,没有熬过冬天。”
越苏以为自己会和祁嬷嬷一样激动,可是当她真正到了相认的时刻,她居然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心中一丝波澜也无,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口:“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祁嬷嬷却是不断摇头,似乎不敢接受这个结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养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会有先天的弱症?我从来不知道。。。。。。”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居然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外孙女……”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青色衣衫,身姿俊挺,她回头时,恰好撞入他的眼中。
“好了,午膳时间到了,回去吧。”嬴琅走到她面前,温和说道,似乎毫不在意她和祁嬷嬷的关系。
“等很久了吗?”
“不久。”
越苏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走了,只有祁嬷嬷,还在想着越苏那句话,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瘫坐在地,丫头想要扶起她来,她摇摇头,推开了。
回想起她与越苏的一幕幕,走马观花,几乎没有什么好回忆,有的,只是她不断地羞辱、为难,甚至最后,她听从皇后的命令,亲手端着一碗毒药递给她。
那孩子,盛装打扮与她见面,却被她递来一碗毒药,她当时,该有多么失望。
她不敢想,自己最爱的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黎家唯一的血脉,竟然差点就被自己毒害了。
当年,她带幼子返回娘家探亲,突变传来,她与幼子侥幸逃过追捕,情急之下将孩子托付给了别人,自己东躲西藏两年,风声过后,辗转得知儿子病亡,痛苦之下她回了京城投靠齐家。
而后又在齐家的帮助下入了宫,多活了三十年,可是无人知晓,这么多年,支撑她一直活在世上的,只有一件事,为黎家洗清冤屈。
可是她都做了什么?
她不敢想象,假如自己真的成功了,越苏死了,她有什么脸面去见黎家人,若是婉娘质问她,为何要毒死她唯一的骨血,这是黎家仅存的血脉,她该如何回答。
在事情败露时,她不曾后悔,只是遗憾没有早些动手,可是如今,当真是让她生不如死,悔之晚矣。
看着这双差点沾了越苏性命的手,她恨不得立刻拍死自己。
回到了祥云殿,婢女们已经将午膳摆放好了,越苏吃了小半碗,索然无味放下了碗筷。
嬴琅见她没什么胃口,便吩咐厨房做些易克化的糕点,待会儿饿了让她吃。
“殿下,黎家的事。。。。。。”越苏望着他,心中忐忑,“你不想问问我吗?”
“如果你愿意说,我自然是会听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何必强求。”嬴琅认真地看着她道。
这段日子,他在她面前,多数时候都用平常称呼,而非自称孤,似乎更能入耳。
越苏料想他聪慧,恐怕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猜到了几分。
“我的生母,她是黎三让的女儿。。。。。。”
嬴琅脸色仍旧如同往日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先是你自己,也许其他人会因为你的身份区别对待,但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正因为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没有办法如常人一般,看待殿下和我的关系,因为我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外祖父的冤屈,而且,如果有翻案的可能,我必然是要为黎家洗清冤屈的,也许会有碍先帝的名声。。。。。。”
黎家的案子已经过了三十年,无故重提,必然遭人疑惑,而她一旦以黎家后人的名义伸冤,他人便会议论,太子殿下,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且那些不明之人,也会猜疑,是不是因为她受太子宠爱,才让太子为黎家人翻案,而忽略了黎家本身的清白。
此间种种,都让越苏心神不定。
嬴琅看着她,执起她的手:“你所担忧的事情,都不会生,真相就是真相,若担忧猜疑而放弃溯源,回归本质,那我这个太子,未免窝囊了些。”
“我没有立刻让人处理这件事,是因为不单止要为黎家洗清冤屈,还要找到真正陷害黎家的人。”
越苏眼中迸出了光亮:“找到了吗?”
“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毕竟,如果他还在世,他比我们更急,不是吗?”
“那如果,他已经不在了,又该如何?岂不是死无对证?”
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皇帝都换了,当年主理这案子的官员,致仕的致仕,离世的离世,仍然活在世上的,当年还不过是年轻小官,哪里知道什么。
嬴琅笑着说:“你忘了,大牢里,还关着一个。”
罗况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可是他父亲,却是当年主审的官员之一,既然他继承了这幅画,那么必然知晓些什么,只要稍加利用,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来,不成问题。
行贿之罪按例不过十年,可是亲儿子犯的杀人之罪,却是死刑。
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唯一的儿子,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他,掏尽家底,连不轻易见人的《问贤图》都拿出来了。
天牢之中,向来是不能探视的,幽深黑暗的地牢之中,零星几个狱卒来往巡逻,到了午时,送饭的人挑着箩筐,一间间牢房放过去,在最里的一间,路过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父亲。。。。。。”
静婉花了银子打点,乔装打扮之后,才得以化作送饭的来见他一面。
罗况本无精打采睡着,一听这声音便认出了她,爬到栅栏前:“静婉,你怎么。。。。。。”
静婉小心翼翼递给他一碗厚实的饭菜,添上从笼屉里偷偷藏的肉,见四下无人注意,才低声道:“我买通了狱卒,来见父亲一面。”
自己这副样子,在女儿面前更是自惭形秽,罗况用囚衣擦了擦手,叹了口气:“你们姐妹几个,还好吗?”
他入狱之后,家里面的兄弟恐怕也是树倒猢狲散,几个未出嫁的女儿,不知待在家中会不会有人打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