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姑娘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走了,离开时候的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浮——若说一眼定情,自是不可能的。走这一遭一大半的目的是想探一探虚实,但一眼之间的惊艳却也是有的。
那男人……偏头看来的时候,日光打在他脸上,那一瞬间就只想到一个词,公子如玉,带着玉的质感,温润,又疏离。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家奴……
子秋在一旁瞠目结舌,除了年纪,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姑娘当真是唬人的好手。
姬无盐托着腮对上自家丫鬟的视线,头头是道,“说谎这种事……总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好。若你一味说假话,总是容易露出些许马脚来。”
所以,您便很良心地说了一句真话?子秋抽了抽嘴角,凑近了问道,“姑娘似乎对若水有些戒备?”
倒不是说如何戒备。姬无盐摇摇头,“只是……这无缘无故的热情,总让人有那么些……适应不了。”
“瞧着是个自来熟的。兴许天性如此……抑或,后天养成的。”子秋斟酌一二,风尘居虽不是风月场所,但里头的姑娘迎来送往的,自是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宗旨。
姬无盐笑笑,半晌,也不明说,只语焉不详地感慨了句,“兴许吧……”
说完,又笑,靠着椅背感慨,“朝云找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正说话间,依稀就见丫鬟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有些窃窃私语被压着,挺不清晰,因此显得有些压抑。
子秋和姬无盐对视一眼,转身出去拉着个丫鬟耳语几句,就问出来了——斜对面那位,不见了。
“说是、说是有了……”小姑娘说这话,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前几日大夫就诊治出来了,只是朝云那边许是没做好决定该如何处理,便瞒着。这不,被百合自己知道了,铁了心地要去寻杨家公子,趁着丫鬟没注意,溜出去了……”
趁着子秋出去问话的时间,姬无盐取了棋子左手同右手对弈,堪堪落了一子,闻言,掀了眼皮子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何人说出去的?”语气温缓。
“伺候百合的小丫鬟。”
“我记得……楼中丫鬟的卖身契都在朝云手中。”
“是。”
“那卖了去吧。”说完,指尖又落一子,“风尘居是开门吆喝做生意的,由不得她胡乱起事。”
子秋并不意外,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姑娘看着面慈柔软,实际上手段很是强硬,若非如此,宅子里那些人又如何会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是。奴婢这就是办。”
……
半个时辰过去,姬姑娘觉得今日观星象,左手宜胜,于是右手险险棋差一着。
子秋还未回来。
眼看着午膳时间到了,子秋终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喘着气“姑、姑、姑娘”了半天,接过姬无盐递过去的茶壶猛灌,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小厮抬着人进了后院,直接去了百合的屋子,随后没多久,朝云也进去了。
灌完一壶凉茶的子秋终于是说出了句囫囵话来,“这百合着实也是昏头了,姑娘你一定猜不到她去了何处。咱们的人找遍了全城,朝云都带着人去司马府了,偏她去了叶家!找那叶家姑娘求人家让位来着!……着实脑子不清醒了!”
“那这是……”下颌抬了抬,朝着百合屋子的方向,“叶家打人了?”
“倒没有。”子秋摇摇头,“咱们的人找到的时候,百合和叶家姑娘在茶楼里,叶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这叶姑娘总是不好做些太过的事情来自降身份,就事不关己站在一边。只是杨少菲也得了消息赶去了,也不知怎地起了争执,百合就这么落水了……彼时看客颇多,想必是已经惊动了官府。”
“之前杨家那嬷嬷在大门口闹那一出已经惹人非议了,如今……”子秋欲言又止,看姬无盐。
姬无盐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罢了!这日日里来一出,倒也是烦得很,届时惹了官府注意,行事也放不开,不若今次……就此做个了结吧。”
之前总觉得此处到底是朝云在做主,自己也不过是栖身而已,不必管束太多,可如今这事儿没完没了的,局中人尚不觉得,她这个局外人倒是看得累了。
隐隐还有些戾气……压不住。
那戾气压在浓黑的瞳孔深处,有种令人心惊的苍凉。
子秋蓦地一怔,恍惚间就明白了姑娘这戾气因何而来……姑娘,这是触到伤口了。她张了张口,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沉默跟在身后。
百合的屋子外,围着许多人,多数都是楼里的姑娘,平日里见了面言笑晏晏的女子们,三三两两扎了堆说着话,表情之间各有各的精彩。
姬无盐回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也不上前,只站在人群之外抱胸等待。
没一会儿,来了两个侍卫,腰间挂着长剑,均是身长玉立的样子,二话不说,直接拨开人群站到了门口。楼中虽也养着打手小厮,却从不是这样的规格。
子秋的行动力很强,楼中大半姑娘都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很多时候显得软糯可爱的小丫头板着脸支使着楼中小厮抬着百合的丫鬟出的门,很有气势,雷厉风行。
这会儿再见姬无盐这阵仗,愣怔间便忌惮了许多,要么避嫌似的走开了,要么退开了些继续观望。
这位朝云姑姑请回来的女子,仅回来当日登台一次,弹了无关痛痒的小曲子露了个相,表现不算差,也绝对算不上惊艳。可就是这样一个多少有些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姑娘……这几日下来,才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人家可能是过来……掌权的!
总之,不好得罪,也不好疏远,更不好过于巴结而适得其反。
屋子守着了,朝云还未出来,倒是官府先来了人,只说是问几句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