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递了根烟,简单寒暄两句,谢绝老张帮忙提行李的请求,拖着行李箱,神情散漫地往里走。
到周家大院门口,他站在铁门前,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沈家门,铁门锁得严严实实,只剩两颗壁灯发着羸弱的光。
周肆没着急进门,将行李箱丢在一边,独自点了根烟抽。
烟雾缭绕,逐渐模糊他的视线,周肆捏着烟,对着沈家二楼某个昏暗的房间阖了阖眼皮,掐灭燃了一半的烟头,转头摁下周家的门铃。
好巧不巧,周盛清开的门。
这个点按道理,他人要么在外面应酬,要么已经息下,很少这么穿戴整齐地出来。
铁门缓缓打开,暴露出周盛清完整的脸,似乎没想到摁门铃的人是周肆,对方一脸惊讶,上下扫视一圈周肆,忍不住疑惑:“没家里的钥匙?”
周肆提上行李箱,没什么表情地回复他忘记带了。
老太太最近记性不太好了,周盛清怕她出去忘记带钥匙,特意换了把智能门锁,录了她的面部识别,换完还不忘给周肆寄了把钥匙,让他有空回来录一下指纹。
周肆那段时间忙得抽不开身,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有到自己家门口还进不去的事儿发生。
察觉到周肆状态不对,周盛清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好几次。
将行李丢到客厅一角,换上拖鞋,周肆回过头,神情格外认真地问周盛清能不能聊聊?
周肆哪用这口吻跟他说过话?小时候不懂事,虽然畏惧他,私底下却是满满的不服气。
长大后有了自己的风骨,看他越不顺眼,每次遇到要么无话可说,要么针锋相对,很少有温情时刻。
逢年过节被迫凑一堆儿,他也敷衍应付过去,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毫无用武之地,不知道是否年纪大了,或是这辈子只他这一个儿子,周肆的疏离令他头疼不已。
如今见他这般说话,周盛清大跌眼镜,几乎怀疑眼前的儿子到底是真是假。
周肆没给周盛清质疑的空间,说了句半小时后书房谈,便提着行李箱上楼洗漱。
奔波劳碌两个月,周肆虽然不曾有怨言,可身心俱疲。
洗完澡,换了套干净衣服,扫视一圈许久不住人的卧室,瞥见书架上的奖杯擦得亮堂堂的,没有一点蒙尘的迹象,周肆眉尾不自觉地动了下。
老太太有特意交代,他若不在家,不许有人去他的房间逗留、休息。
平日打扫卫生都是老太太亲自动手,可老太太上半年老年痴呆症严重,已经记不清这些,除了老太太,是谁打扫的?
周肆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又不敢断定。
他湿着头发出去,刚好碰到上楼的周盛清,周盛清看他十月的天还穿着短裤短袖,再看他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皱了皱眉,转身走进二楼公用卫生间,从收纳柜里翻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他擦头发。
周肆随意擦了几把,而后搭在肩头,叫了周盛清一句,让他去书房谈事。
周盛清时隔多年,再次听周肆叫一声爸,一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父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纵然再有龌龊,也不该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视对方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遇到生老病死,还是最亲近的人才为之担心、后怕。
想通这点,周盛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急忙拢起笑脸答应周肆。
父子俩十几年来难得有如此和谐的瞬间,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书房,周肆阖上书房门,主动坐到周盛清会客沙发,接了一壶水,准备泡茶。
慢条斯理做完这一切已经十分钟过去,周盛清见他迟迟不开口也未逼迫,而是坐在对面,静静看他泡茶。
头汤倒掉,第二道茶汤汤色漂亮干净,茶香四溢,周肆给周盛清斟了一杯,又为自己的杯子添置一杯。
轻抿一口,很容易尝出这茶产自哪年哪地哪月。
几句闲聊下来,周肆搁下茶杯,表情肉眼可见严肃起来,他翘起二郎腿,手搭在膝盖摩挲几下,终于清嗓子进入正题:“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人生大事。”
周盛清见状,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默默搁下茶杯,仔细听他下文。
“奔三的年纪,也该成个家了。跟小饺儿两情相悦,满打满算谈了快一年。”
“她去西班牙留学,我也跟过去待了几个月。没曾想这事被徐姨摸了个底儿,她亲眼撞见我俩同居,处在盛怒中,跟我下通牒,两个月之内跟小饺儿断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周肆嘴角扯了下,脸上透出一丝无奈,“这事儿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小饺母亲,又是长辈,我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跟人面对面硬来,只能承诺先行回国。”
“今儿我回来跟你说这些是想请你帮个忙,您上门去替我向沈叔提个亲,顺便在他面前替我说说好话,把这名头先给定下来。”
“徐姨不想小饺不清不楚跟着我,我也能理解。只是要想逼我放弃小饺儿,是没这个可能的。”
“别说徐姨,就沈叔面前我也是同样的话。真要计较到底,我也是能争一争的。”
“我这些年虽然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可也不是什么随意任人拿捏的主儿。要小饺乐意,我随时可以带她领证。”
“不过到底是婚姻大事,人生只这一次,我不想她委屈。三书六礼,我一样也不想少她。”
怎么说?周盛清听完周肆这番话,忍不住惊叹。
儿子有了定下的心,他八百个情愿,却没想他看上的姑娘是沈家丫头。